巴基斯坦人從MK仔到練Parkour:學會不由他人目光評價一個社群

撰文:梁雪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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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中,油麻地晚上一名年約15歲的菲律賓籍男學生由18樓天台墮下,幸好途中撞向大廈多部冷氣機,卸去部分衝力,最終倒在大廈一樓的天井雜物堆中,重傷送院救治;有人指該名男孩因模仿極限運動Parkour的動作而失足墮樓。意外發生後,有網友冷血地留言說「南亞X玩on x嘢仲要阻住床位」,令人心寒的留言,多的是。
巴基斯坦裔、16歲的Zeb學習Parkour一年多。在香港讀書的他一直找不到身份認同感,曾經跟一群「MK仔」食煙、打架鬥事,以為這樣就好型。但這樣還不夠「型」,他說:「喺公園見到人又跳又翻,好似打機中嘅忍者咁,好想好似佢哋咁型,初初都以為就咁跳跳跳就係parkour。」
Zeb今天接受訪問,為的不是嘲笑男孩為何不好好訓練才跳天台,也不是說Parkour好危險,而是想解釋:如何安全地玩Parkour?

有朋友知道Zeb一星期練兩三日Parkour,會好奇著他示範翻滾等「輕功」,Zeb搖頭道:「我唔做back flip啊!」朋友於是說,你這樣不是在做Parkour。Zeb現在笑道:「他根本不知道什麼是Parkour!」以前他也是這樣膚淺的人。

Parkour是什麼?
中文譯為「飛躍道」或「跑酷」(英美亦稱為freerunning),是一項以跑跳為主的極限運動,結合一些動物的本能動作,例如翻滾、攀爬、抓壁等。
這運動不受任何環境限制,城市中任何建築物都可以當作訓練場,訓練者在屋頂、圍牆、欄杆等飛檐走壁,猶如古代輕功。
在1980年代於法國興起,最初由越戰中的法國士兵們發起,2002年在英國開始盛行,創始人之一Sébastien Foucan指史前人類必須為狩獵、避難等運用自由疾走,可見Parkour有悠久的歷史淵源。

Parkour教練:未經訓練等於自殺

跳上高樓看似輕易簡單,其實是經歷長時間技巧及體能訓練。不過教練阿泰說:「Parkour不是只有跳過一座樓,這只是大家的刻板印象。」(陳嘉元攝)

香港Parkour組織Academy of Movement Hong Kong(Aomhk)創辦人之一關永泰(阿泰)說,不少未經訓練的人謬然跑上天台,為了影一張很酷的相,他說:「一跳一跨可以是很普通的事,上天台真的要爬上去啊,又算不算Parkour呢?Parkour需要訓練,假如不練習,不鍛練好挑戰障礙物的心理質素,真的純粹『玩』,這叫自殺。」

我們在影片中看到parkour愛好者輕鬆地飛簷走壁、翻高牆,在大廈的邊陲奔跑,看似簡單的幾秒動作,全都經過長期訓練,例如沒有足夠肌肉支撐、平衡力不足,不要說高牆,連站在街上只是及膝高度的欄杆都可以跌到入院。

由一棟大廈跳到另一棟大廈,除了需要夠力,還要拉好筋,阿泰至12年前開始練parkour,瘋狂時期可以一日練8小時,甚至為了練單手倒立,獨個兒跑上河北的雜技團訓練半年。阿泰也試過在四層高的唐樓跳過對面樓,在樓高40多層的天台邊緣倒立,他說:「年幾兩年前試過跳幾層樓高,由一邊跳去另一邊,中間大概有四米距離,跌落去就死梗。我準備了個幾兩星期,周圍找障礙物試不同動作,模擬了很多次才跳。在天台邊倒立都好驚呀,幾廿層樓高,失一失平衡就跌落去,但我喜歡克服恐懼。我會一層一層練,地下練熟就上一米高兩米高,練到好有信心,你已經知你100%沒問題,平時倒立hold兩三分鐘都hold到,上去hold幾秒沒理由做不到沒啊,係信心囉,怎樣將平時發揮到的發揮在恐懼之中。」

阿泰強調,上天台「跳樓」只是大眾對parkour的刻板印象,其實公園中的椅子、欄杆都可以是很好的訓練場地,難度亦非常高。

Zeb一度看不起這些不知做什麼的基礎訓練,一心只想飛起來,讓人覺得自己好型。(陳嘉元攝)

「mk仔」想當忍者

阿泰的學生Zeb尷尬地道,以前一樣以為parkour就是上樓跳跳彈彈:「我以前好少做運動,超肥,中一時比現在肥10公斤,但在公園見到有人練,就好想跟著一起跳,想女仔影我呀。」

Zeb自言在熱衷parkour之前是mk仔一名,字典中只有打機和打架,有天有朋友問他:「為什麼你要這樣生活?你只懂跟著人食煙飲酒,不讀書,做著些蠢事,你有沒有真正地過生活?」Zeb回想道:「我那時覺得最起碼我能著跟型仔(cool guys)玩。於是朋友就說,不要浪費時間,找些感興趣的事做吧!」

Zeb愛打機,想當個「忍者」,也把這個「愚蠢」的願望告知體育老師,但他還是打定輸數,學校想他做運動,但parkour在學校眼中當然不算是運動吧!體育老師竟然說,有個舊生都有玩parkour,你可以找他。

Zeb說:「之前我係曳仔,冇人知我個名,就連我的community(巴基斯坦社群),但學了Parkour之後有人會問:『yoyo你叫咩名,u are doing some good shit,Parkour給了我認同感。」(陳嘉元攝)

Zeb如何從MK小胖胖蛻變成「初級忍者」?可看以下圖片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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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上練基本功:「我為什麼要練些蠢動作?」

這個舊生就是阿泰,他爽快地答應當Zeb的老師,但mk仔還是mk仔,壞學生Zeb沒有立刻戒掉遲到缺席等習慣。「我開始學,問為什麼要練些蠢動作?只是在地上跳幾下,我說,我想學flip(翻滾)呀,於是很快沒上幾堂,繼續同mk仔玩,於是有日阿泰說:『得喇,唔使嚟!』」

說到這裡,Zeb瞄一瞄旁邊身型高大、手瓜起腱的阿泰,阿泰聳聳肩接著說:「係啊,我發脾氣㗎,佢話就到喎,等咗佢一個鐘,佢話仲喺屋企。我體育老師有support他學parkour,我覺得不應該浪費這個機會。我以前沒機會跟人學,什麼都自己上網看,跟人研究,你難得有機會又不珍惜。我又那麼有熱情教,你執到啦,感覺被人辜負,你咪唔好嚟囉,我趕走過好多人,哈哈。」

Zeb說:「聽到阿泰這樣說好難過,shit我做了什麼啊!我有個機會,自己又摧毀了。於是我離開mk朋友,叫阿泰多給我一次機會,我會努力學基本功,mk朋友打給我,我就說要訓練訓練訓練,有一天,他們就不找我了。那我就知道,如果真的是我的好朋友,他們不會這樣就不找我。」

基本功例如用以連接不同動作的precision jump(精準跳),跳時腿要合攏,以收窄落點;手伸向前,用手增加向前跳的動能;起跳和落地皆用前腳掌而非用腳跟,如用腳跟落地,會較易失平衡,跌向後受傷。Zeb當了個乖學生約八個月之後,終於自覺有進步,到現在訓練一年多,今天已能跟著阿泰爬上距離地下約三米高的牆上,然後輕盈地跳躍下來。

學習一年多,Zeb(右)現在能與老師(左)一起由三米高的牆上跳下來,由跳上牆到躍下來,他都小心謹慎地完成,絕不是大家所想的玩命。(陳嘉元攝)

因parkour終能真實地活在香港

在parkour中當了好學生,在校內Zeb也改變了很多,上課較以往認真,學校更邀請他分享如何過得更健康,怎樣尋找生活的動力。Zeb在香港土生土長,在本地學校讀書,有基本的中文能力,但不算非常流暢。訪問時用中文對答之時,有時聲音低得叫人豎起耳朵才能聽到,但一說起parkour,他的眼睛就會閃爍起來,話也說得更有自信。一項課外活動何以能將一個欠缺自信的「邊青」拉回來?

Zeb說,看著阿泰,很想像他一樣,當個對人生有passion(熱情)的人。Zeb更拉著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學parkour,上課前打電話提醒老友要上堂。原來Parkour除了為Zeb減去10公斤之外,還讓他感到他真正地活在香港。「有些人毫無原因地會盯住我們,有些人make a face(給臉色/「西面」),以前我很介意,現在我不在乎了,不想由這少部分人去評價整個香港社群,例如阿泰,他好好人,他不會因為我是巴基斯坦人而不教,只會在乎你有沒有心機學。我很記得他教過我一句話”don’t take anything for granted”(別把一切當成理所當然),要珍惜擁有的東西。」阿泰此時忍俊不禁道:「我有這樣說過嗎?」

Zeb眼中的老師阿泰是個role model,懂溝通、心地好又型仔,但原來阿泰未玩parkour之前非常宅,一天到晚只顧打機,上學無聊又會一巴摑去校中肥胖男生。愛上parkour後,由一個極端走到另一個極端,由一整天打機變成一整天訓練,他試過爆尿道後繼續練倒立,斷手骨後繼續練平衡,是什麼讓他瘋狂?請看下集:【極限運動】Parkour愛好者:上天台不等於危跳「我們不是玩命」

一項被港人看不起的所謂「on x」玩意,把兩個曾經失去自我的青年拉回城市中心,只是站在我城中的姿影還是不符合主流想像,他們是大眾眼中的都市頑童,儘管不煙不酒不毒。(陳嘉元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