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灣區】香港粵曲家羅湖開曲社20年:香港倒轉頭影響內地唱法

撰文: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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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玉喬是香港資深粵曲導師,門下學生過百人,在業界薄有名氣,能一人分飾子喉及平喉男女雙聲。廿多年前,她北上開辦深圳第一代曲藝社,見證邊境商城愈開愈多內地曲社,成為港人唱曲的新熱點。其他港資老闆早已抵不住內地商家競爭,結業離場,惟獨她一個香港女子仍能掙到一席之地。
她在香港每周的時間表排得滿滿的,一有空檔便匆匆趕到羅湖曲社坐鎮,又訂場為學生在香港舉辦多場表演晚會,讓他們一嚐踏台板的機會,並帶著他們走入社區中心義唱粵曲,娛樂長者。 她說粵曲唱家這年頭已不如從前的老倌紅伶,能靠表演維生,辦曲社也僅僅收支平衡。既然如此艱難,她深港兩地跑廿多年至今,為了什麼?
(此為「粵曲文化共同體」專題故事系列之三)
攝影:鄧倩螢

傍晚時分夜局時段開始,何玉喬推開門走進曲社,擦擦汗連忙說久等了。她跟記者短談幾句,隨即入練歌室,跟學生練唱。

前文講到,香港有班粵曲歌友自1990年代已北上唱曲自娛,在羅湖相識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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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幼看大戲薰陶 28歲始學唱曲

羅湖商城多幢商廈早於廿多年前成為港人唱曲熱點。在眾多曲社當中,香港老闆何玉喬為行內熟悉,不同歌友也跟記者提起,要數說羅湖曲社的歷史變遷,一定要訪問她。她在那裏開辦第一代港資曲藝社,當時為了興趣,與朋友組樂隊唱唱歌,沒想過後來成為自己的事業。

師父潘焯(中)2002年認為她對粵曲已有足夠認知,且有唱功實力,鼓勵她開班授徒,把曲藝文化傳承;唱曲多年,她認識不少如李香琴等知名唱家。(受訪者提供)

兒時母親帶她去戲棚看神功戲,小女孩聽不懂台上唱唸的歌詞,只覺得現場樂師敲奏的鑼鼓琴器有趣,花旦小生的服飾打扮亮麗。23歲那年,她獲香港八和粵劇學院取錄,卻因懷孕了,放棄進修,卻一直對粵劇念念不忘。顧家帶女兒數年,她快30歲才有閒暇學唱粵曲。

教唱曲16年  帶過百學生表演登台

當年,她一邊在香港學唱粵曲,從事美容院工作,一邊在羅湖兼營曲藝社。她師承知名撰曲家潘焯,通曉粵劇唱、念、做、打、唱等戲曲演唱技巧,漸漸投身戲曲界,教學生巧妙用聲、調整呼吸和控制唱曲情緒等技巧。後來又為他們在文娛中心、會堂訂場,以踏台表演。「課堂學過唱法還要實踐,才能完整理解這個表演藝術。我想學生有多些實戰機會。」一班師生又會去老人院、社區中心表演。「去得表演,就要多練習先唱得好,令老人家睇得開心。這是唱家對演出的要求。」何玉喬說。

不少觀眾看畢表演,紛紛慕名報讀她的課。她的學生漸漸由幾人增至幾十人、至今過百人,很多都已追隨她十多年。如今她一周六天也有課,時間表排得滿滿的,假日空檔便趕到自己羅湖的曲社,跟歌友交流。

當年粵曲是老倌紅伶的表演生計,今天已成為歌友自費消遣的文娛活動,何玉喬說還能靠表演賺錢的,只有任劍輝、白雪仙等上一代人,肯購票進場欣賞粵曲或粵劇表演的人,也不如從前多。
何玉喬說,在深圳辦曲社需要聘請固定樂師駐場,包食包住吸引他們穿州過省,來到羅湖加盟曲社。

羅湖曲社千禧年前後生意暢旺

深圳的曲藝社多年專做港人生意。何玉喬記得1990年代,羅湖第一間曲社的老闆也是香港人,經營模式與上世紀廣東茶樓相似,觀眾坐在歌壇前聽曲。羅湖商業城當時剛開幕,人流稀疏,發展商為吸引港人跨境消費,以低價出租予時裝、美容、按摩店和曲藝社。

這些曲社聘請來自全國劇團和演藝學院出身的樂師駐場,為預訂唱局練曲的歌友伴奏。何玉喬說,香港也有同類曲社,多年隱身商住大廈,業主只租出單位,每當有人訂局唱曲,曲社負責人才臨時找來樂師埋班伴奏,收費一般也比香港貴幾成。

因為深圳的租金和工資較低廉,曲社收費自然也較香港便宜,逐引來大批香港粵曲愛好者北上唱曲。「千禧年前後,羅湖的曲社至少有百間,各間曲藝社的唱局時段幾乎長期爆滿。口岸附近至少也有百間,整個樓層都熱熱鬧鬧。」何玉喬對這段興旺的日子記憶深刻。

「我們香港老闆始終隔了道羅湖橋,要頻頻在曲社跟客人多交流,好勤力經營維繫,才能留得住他們。」何玉喬說。

港資曲社陸續結業 何不離場?

她的曲社因為有學生不時組隊北上練曲,有穩定的客源。那裏是學生課後交流練習的平台,有時她也會跟學生合唱幾首,師生在邊境曲社聚首一堂。「他們(學生)覺得老師同學都聚首羅湖曲藝社,也不嫌路程遠,願意過關上來,」

當年在羅湖開曲社的香港老闆,只剩何玉喬一個。她說不少內地商家眼見曲藝社有利可圖,紛紛加入開辦,部分樂師跟歌友混熟後自立門戶,帶走唱客。而且,她一個香港女子在大陸開店辦曲社,其實也困難重重。「好多內地的法律條例都不懂,要找有人脈的內地員工幫忙。」她把處理政府信件、聘找樂師、裝潢漏水補修、以至添置飲水機等雜務,全都交由曲社的伙計打理。

何玉喬的曲社舖位廿多年間數度搬遷,依然離不開羅湖口岸。她說香港租貴人少,邊境附近還是理想的曲藝社選址,但成本已由數千元,增至一萬多元。她說自己的曲社當年盈利連年上升,至近幾年僅僅收支平衡,有時還需要她補貼。「有時旺季較多客人訂唱局準備表演,曲社就有盈餘。其實只要不蝕本,我都不會輕易放棄經營。」

何玉喬開辦粵劇和粵曲班,學生由40多歲至長者也有。她說粵曲表演形式相對簡單,演唱時間短至半小時,年長一代也能站著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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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地唱戲重聲底 近年跟香港唱法學習

兩地政府近來大力推動的粵港澳大灣區計劃,其實她早幾年也曾組團北上到廣州等城市表演,發覺內地的粵劇和粵曲在文化大革命後,滲入樣板戲及其他戲曲如京劇的元素,與香港有分野。

何玉喬即場示範唱法:「他們每句的尾音會高聲上揚,例如『相公我返嚟啦』,最後的『啦』字唱腔不同。我不太習慣這樣唱,也不認同他們較著重聲底發音,忽略了感情演繹。」她說,縱使內地唱家的武戲功架較香港出色,始終還是港式粵劇、粵曲保留更多原本的藝術元素。「近幾年,內地很多唱家師傅反倒學習我們的唱法,香港那一套倒轉頭影響他們。」

她說香港粵劇和粵曲界青黃不接,「年長一批漸退下來,新人又未追上。而且唱戲背後有很多辛酸,不知道新一代能否捱得住。」年屆60多歲的她,30年來依然為唱曲兩地奔走,自言仍對藝術有追求,「跟唱流行曲不同,粵曲有特定規格,演唱時要注意押韻和平仄聲,又以古雅歌詞訴說故事,要演繹當中情感也不容易。我想更多人懂得這些技藝,欣賞這門粵語區獨有的藝術。」

廿多年來何玉喬早已習慣走過羅湖橋,走上自己的曲社。她的曲社裝潢格局時髦,設備同樣專業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