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屬日常 慣與死神搶人 外科醫生鄭敏樂:生命非由你自行規劃

撰文:陳倩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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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治癒一個病人,內科用藥、外科用刀,鄭敏樂醫生選了做後者。落腳外科,幾乎每一天都需與死神搏鬥,「好似搶個人返嚟咁」,術後病人血壓上升那一刻,便是最有滿足感的一剎。她與團隊利用新療法加速為盆骨傷者止血,令重傷者死亡率大減,亦為她於今年增添十大傑出青年的名銜。青年,正正是今年獲最多鎂光燈關注的群體,是本港持續逾半年示威中最息息相關的其中一伙。見盡傷者離世後家人哭斷肝腸,她寄語年輕人要保護好自己,留住性命方能改變社會。喜歡遠足的她不時讚嘆登峰後的美景,「希望咁靚嘅香港,有佢哋(年輕人)每一位」。

搶個人返嚟咁!
伊利沙伯醫院外科副顧問醫生鄭敏樂

外科醫生的一天也許由早上8時起揭幕,但也可能於暮光來臨前已接電話需趕回醫院。鄭敏樂是伊利沙伯醫院外科副顧問醫生,主力創傷及血管外科,接觸的個案多與交通意外或工業意外有關,亦需處理血管瘤爆破個案;生死,往往在一線之間。

無奈地,不論有多危急,時針不會逆走,鄭敏樂形容似與死神搏鬥,「搶個人返嚟咁!」但壓力過後,「見到(病人)血壓上返一刻就好rewarding(值得)」,這種滿足感化成動力,鼓舞她繼續在外科操刀。

你以為你嘅生命可以自己plan(計劃),但唔係所有嘢都控制到。
伊利沙伯醫院外科副顧問醫生鄭敏樂

不過死神既然以「神」命名,自然未必每次鬆手。意料之外的事,傷者無法預測,亦每每令傷者家屬猝不及防。她的日常工作,就是面對病人的意料之外,部份傷者相當年輕,剛建立家庭便遭逢橫禍;救回性命的,有人完全康復後再添麟兒,有人復健過後重新站立;返魂乏術的,剩下家人對空床哭斷肝腸。

「你以為你嘅生命可以自己plan(計劃),但唔係所有嘢都控制到。」訪談的前一天,粉嶺公路不幸發生一宗六死車禍,亦是無人能事先知曉。「或者你唔上嗰架巴士就唔會發生意外,但我做嘅就係盡量在我範圍之內做」,這種對死亡的冷靜似乎是每位醫生的技能,但非一時三刻練就而成。

鄭敏樂自2008年起成為外科醫生。(受訪者提供)

初入行試過為離世病人低落足一星期

中學時期,鄭敏樂曾到瑪麗醫院的兒科病房做義工,最難受的是見到部份癌症病童年紀輕輕已需受苦,惟捱過治療後仍難敵癌魔而殞命,這股失落,令她產生做醫生念頭,最終如願入讀醫學院。

第一次為病人「搓心」,對象是一名80多歲的婆婆,「明明前嗰日仲傾緊佢啲孫,下一刻變咗個冷冰冰嘅人。」目睹生命流逝之急速,當時仍在實習的她不禁隨婆婆的老伴一起落淚,亦曾試過因病人離世而低落一整個星期。

在外科工作至今11年,她的心理質素高了,心態較以前成熟,學懂盡力過後要「let go」(放手)。她自認行醫令自己對生死的看法老套,「有嘢要做就嗰日做、有嘢同愛嘅人講任何嘢都好,都係要早講」。

明明前嗰日仲傾緊佢啲孫,下一刻變咗個冷冰冰嘅人。
伊利沙伯醫院外科副顧問醫生鄭敏樂
水底夠靜,唔會有call!
鄭敏樂醫生

選智能手錶 方便跑步時隨時收call開工

工作長期高壓,下班後就是運動減壓的時間,與記者分享的照片當中,出現頻率最高的是跑步照,其次是登山照。走過全程馬拉松,也曾數次走完毅行者的100公里。她笑言平日on-call得多,挑戰毅行者的最大好處是熬得過睡意來襲,運動時產生的安多酚亦有助為生活充電。

原以為鄭敏樂選戴智能手錶方便紀錄運動量,但對這位醫生而言,手錶更重要在跑步時可保持聯絡:「最緊要可以聽電話,帶定啲錢,有咩就可以聽call再返去(醫院)」,唯一可拒絕來電的方法是「潛水」,真真正正的潛落海底:「水底夠靜,唔會有call!」

她的年假會用在到不同機構救授止血技巧,亦曾前往柬埔寨的醫院協助當地設立處理創傷系統,以及努力研究更佳的療法。鄭敏樂整合過去廿年的醫療數據,與團隊共同創建「三合一盆骨骨折治療方案」,於黃金一小時內由骨科、外科及放射治療科三個專科合作做手術,令重傷者盡快止血降死亡風險。

新療法將嚴重盆骨骨折個案的死亡率,由過往約六成,減至過去5年平均的12.5%,而2019年截至12月23日,伊利沙伯醫院處理了約20宗個案,死亡率是0。

鄭敏樂醫生獲選為國際青年商會2019年十大傑青。(歐嘉樂攝)

硝煙中獲頒的傑青獎座來得沉重

傑青名銜肯定了她在醫學上的貢獻,亦附帶一份責任。

本港有關反對逃犯條例修訂的示威抗爭已持續逾大半年,年輕人是抗爭運動中的重要力量,面對廣大市民對政府的不滿,特首林鄭月娥亦承認或因政府未充分回應青年聲音,導致問題發生。鄭醫生與另外5位傑青曾發聲明,關注警方使用的武力,並促請當局成立獨立調查委員會解決社會爭議。

今時今日,簡單的表態已經可以惹來麻煩,她選擇隨良心行事:「作為醫生救人係天職,無理由見到呢啲嘢唔出聲」,她強調傑青不能代表所有人,但或許可以在現時「你有你講、佢有佢講」的氛圍下,聆聽更多年輕人的聲音再轉達予賢達。

鄭敏樂醫生不時會行山。(受訪者提供)
希望咁靚嘅香港,有佢哋(年輕人)每一位。
鄭敏樂醫生

見過太多死者家屬的淚水,鄭敏樂坦言不希望年輕人的家人面對同樣的悲痛。當下衝突不斷,她寄語年輕人要保命,「最緊要識保護自己,唔好送頭」,要改變社會非一時三刻的事,留住性命才有能力推動社會,萬一喪命便會行人止步,即使有其他人繼續完成其想做的事,亦無法親眼見證。

愛好爬山的她,隨意在桌上的相片中點出幾個山峰,「呢度有同事問我係咪外國地方,我話其實係赤柱嚟!」有時夜攀獅子山,山下萬家登火點綴出香港之美,她發自內心祈願:「希望咁靚嘅香港,有佢哋(年輕人)每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