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inhood限買令│劫富濟貧羅賓漢 逃不過成華爾街附庸?

撰文:伍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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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美最受歡迎的線上券商Robinhood宣布限制GameStop、AMC等熱炒股票交易的做法引發軒然大波。兩黨左右翼議員紛紛發聲要求向Robinhood啟動調查。
Robinhood當初橫空面世之時,標榜免手續費能讓普羅民眾一同建構金融市場的民主秩序。不過今次此事,是否反映着像Robinhood這類針對零售散戶的新創券商,其實也是口頭說着理想,實則也是華爾街建制體系的奉承者?

GameStop美股狂歡:網民集體「顛覆」建制力量的勝仗?

Robinhood的限買令使一眾散戶極其不滿。擔任眾議院金融服務委員會(House Committee on Financial Services)成員的民主黨眾議員奧卡西奧科爾特斯(Alexandria Ocasio-Cortez,下稱AOC)公開呼籲就此事展開聆訊調查。

更加出奇的是,向來與AOC不咬弦的共和黨德州參議員克魯茲(Ted Cruz)竟與這個政壇仇敵站在同一陣線,在Twitter上轉發AOC有關展開調查聆訊的帖文,並寫道:「完全同意。」

不單如此,連前任總統特朗普之長子小特朗普(Donald Trump Jr.)也直接將Robinhood限買事件與特朗普派系常說的官商勾結「沼澤」扣連起來:「在不到一天的時間裏,科網巨企、大政府和建制媒體聯合行動起來,開始合謀保護他們在華爾街的對沖基金夥伴。朋友們,這就是一套被操縱系統(a rigged system)的樣子!」

零手續費吸散戶 現實中的羅賓漢?

Robinhood,中文名就是西方民間典故中專門劫富濟貧的俠盜英雄「羅賓漢」。這間新興券商起用這個名字,套用在金融市場上,自是為了讓普羅大眾都能低門檻參與一向是資本大鱷橫行霸道的股票交易遊戲。

2013年成立的Robinhood,從草創之初便以零手續費作招徠,圖吸引普羅散戶通過手機應用程式進行股票交易。創辦人Vladimir Tenev 及 Baiju Bhatt認為,以往傳統券商向用戶收取過多手續費,或存在最低金額限制,這變相削減了投資者的收益。若然一個網上券商能夠實現零手續費,自然能為投資者帶來最大程度獲利。

Robinhood因此迅速吸引大批平均年齡約為30歲或以下的年輕股民開戶,公司得以快速擴張。截至2020年,Robinhood總共有約1300萬名用戶。

Robinhood這種低門檻的股票買賣方式,吸引大批平均年齡約為30歲或以下的年輕股民開戶。新創網上零售證券應用程式迅速盛行,加上網絡論壇催化討論,令以往難以想像的散戶協調方式變成可能。(Getty)

疫情打擊線下經濟,但卻給了民眾機會和餘暇將部分儲蓄投放在股票市場,加上2020年環球股票市場因各國寬鬆政策而變得異常熱幟,這讓民眾有了更大的動機和信心參與這場股票狂歡派對。

大家愈願意投資股票,市場愈趨熱鬧,股價愈升愈有,遂進一步加強散戶投資的野心──形成一個循環迴路。

根據理想中的設想,Robinhood線上股票零售方式,透過去中心化的大眾投資行為改變傳統金融秩序,並促使大型金融機構的權力下放至民眾手中。這不恰恰就是「羅賓漢」做的事嗎?然而,在現實世界中,Robinhood真的如此「為民請命」?

將大型金融機構的權力下放散戶,說易行難。(資料圖片)

背後總離不開華爾街建制

早在2020年環球股票市場狂熱前,Robinhood的營商手法已逐漸為人所好奇。當中最關鍵的一個問題就是:Robinhood標榜零手續費,那麼作為券商,它是怎樣盈利呢?它可不是非牟利機構,而是背後能夠融資吸納超過3億美元,公司估值高達50億美元的金融科技獨角獸。

Robinhood的收入可以來自借錢給客戶的孖展利息、來自銀行的證券存款利息等等,另外就是它會將旗下散戶的大部分交易訂單賣給市場的第三方上游造市商(market maker,即市場莊家)如Citadel、Virtu等,由這些體積龐大的造市商直接吸收來自Robinhood的散戶訂單。Robinhood因此能夠獲得造市商給予的佣金,從而獲利。這種手法就是造市商給予券商的「訂單流費用」(payment for order flow)。

當然,Robinhood其實也會先將客戶的訂單進行內部配對交易。但隨着Robinhood積累愈多客戶,證券訂單標的種類及數量愈趨繁多,也就愈加依賴通過上游造市商進行交易配對。

散戶的訂單其實很多到了券商或造市商的通路階段已然完成買賣交易。(美聯社)

談到這裏,整條通路就頓時清晰了。無論怎樣標榜「將市場的權力下放給民眾」諸多理想崇高理念,Robinhood作為券商的經營本質始終離不開華爾街大型金融機構的傳統體系,始終仍要遵守由傳統利益者訂立的資本遊戲規則──無論是觸及機構利益的潛規則,還是明文寫明的監管部門法規及倫理準則。

Robinhood創辦人Vladimir Tenev在祭出限買令後解釋:公司作為券商,需要遵守很多財務要求,包括證券交易委員會的淨資本要求和結算所的存款要求,因此否認此操作是跟從華爾街市場莊家或對沖基金指示而作出決定。

Robinhood限制交易GME等股份 行政總裁辯稱保障公司和顧客

GameStop炒股熱潮與證券市場監管法規是否產生衝突,需要由專業監管機構判斷及定論。但不論Robinhood是出於上游機構的「壓力」或其他原因才決定實施限買令,它的做法,變相將自己定位成金融秩序的「仲裁者」。

而且,正是因為Robinhood打着信仰「金融民主」、「為民請命」的旗號,把持着散戶們的資本及投資通路,卻在昨晚粗暴地阻止其客戶參與自由市場的買賣交易,變相就是利用民眾的信任,實現大型金融機構的權力延伸,因此成為眾矢之的。當然,在民粹主義推動的「炒股大軍」也自然怒火遷向Robinhood。

傳統利益者訂立的百年資本遊戲規則,不是簡單一句崇高標榜號召就可以擊潰。(Getty)

政商共識模式潰散?

此舉與企業營商道德原則相悖,正是AOC等一眾反財閥進步政客猛烈批評之所在。他們藉着Robinhood的「偽善」,來號召網民正視華爾街利益盤結的暗黑潛在秩序。當然,於進步派議員、或堅持「抽乾深層沼澤」右翼議員而言,Robinhood限買令一事對推進其政治主張藍圖有莫大的催化作用──這也解釋了為何AOC與克魯茲兩位立場迥然不同的議員會在此事上因相同利益而站在同一陣線(雖然AOC後來發推文譏諷克魯茲,甚至憶述三周前的國會暴亂事件中克魯茲「幾乎令她被人殺死」)。

Robinhood限買事件,也就揭開了它始終需要跟隨着華爾街建制秩序的面紗。

這件源自於金融秩序運轉失常的事件,很快就演化至政治意識形態的角力。在未來,不但華爾街與散戶的矛盾會進一步升溫並表現在市場秩序之中,國會山與華爾街之間的政商共識模式,或會因着各派議員推動其激進政治主張藍圖而變得愈來愈難準確運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