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亞・三｜西方制裁的「避風港」　烏茲別克揮別血汗棉花迎外資？

俄羅斯對烏克蘭出兵的第二周，29歲的俄羅斯人Ali與友人在莫斯科一個地鐵站內告別。數小時後，他降落在烏茲別克西南部古城布哈拉（Bukhara），此前他從未想過會來這裏。他向半島電視台表示：「我買了最便宜的機票，正好是去布哈拉。」
自俄烏戰事以來，許多人像Ali一樣由俄羅斯湧入有「白金之國」之稱的烏茲別克，讓後者意外迎來吸引外資的大好時機，長遠或有助該國擺脫過去依賴能源及血汗棉花產業的境況。

【此為俄烏衝突，中亞系列之三】

烏茲別克分別與土庫曼、阿富汗、哈薩克、塔吉克和吉爾吉斯接壤，是世上兩個雙重內陸國*之一，另一個為歐洲的列支敦斯登。首都塔什干所在的費爾干納盆地，為中亞人口最為稠密的地區。該國經濟生產目前集中於日用品，是全球第六大棉花生產國、第二大棉花出口國。當地同時也是區內重要的天然氣、煤、銅、石油、銀和鈾生產國，還是世界第七大的黃金生產國。

註*：雙重內陸國家，即本國是內陸國家而且周邊鄰國亦均為內陸國家的國家。

作為中亞地區交通較便捷且對外來人口較友好的國家，烏茲別克自俄烏戰事以來成為不少俄羅斯人逃避國家因遭西方各國制裁而造成的前景不明的理想目的地。與此同時，過往常年在俄務工的烏茲別克人，也因應俄羅斯受到制裁而失業返鄉，還有不少自蘇聯時代移民到俄羅斯的烏人也回流，當中包括現年68歲的俄羅斯金融寡頭烏斯曼諾夫（Alisher Usmanov）。

人員回流促進了房地產市場更加火熱。受盧布牽連，烏茲別克貨幣索姆（soʻm）對美元匯率也出現貶值，令不少人轉而投資房地產來實現資產保值。而歸國人員的到來、尤其是對烏茲別克房地產市場有興趣的投資人則給房地產市場又添了一把火。

塔什干大型地產開發商之一的一名員工對《自由歐洲電台》（Radio Free Europe/Radio Liberty）表示，自戰爭開始以來，對烏茲別克房地產感興趣的俄羅斯人數量明顯增加。他指出：「來自俄羅斯的客戶數量最近有所增加，他們大多是俄羅斯人，主要是在1991年蘇聯解體後移民而現在回流的烏人，還有一些烏茲別克公民，他們帶着大筆的錢回來。」

這個人口約240萬的首都城市，租金雖然在疫情初期有所回落，但其後回復增長，當地地產商表示，塔什干的租金於過去幾周已平均上升了15%，當地高租金地區已升至高達1,158萬索姆（約7,983港元）。樓樓的升幅同樣驚人，一平方米的平均售價由2月份的700多萬索姆（約4,825港元）升至3月中的800萬（約5,515港元）。

在當地從事房地產的Lidia Nazarova指出，許多俄國人來烏茲別克，是希望投資到當地的房地產市場，因這相較近期波動的貨幣是較穩定的投資。當地的地產代理預計，若烏克蘭局勢持續，更多的人會由俄羅斯來到烏茲別克，全國各地的樓價升勢也將延續。

中亞人口大國　昔依重「血汗棉花」

與其他獨立國協經濟體相似，烏茲別克自1991年蘇聯解體獨立後，面對種種經濟挑戰，政府採取了一種漸進式的改革政策，強調國家控制，減少進口和能源自給。在該國經濟轉型的頭幾年裡因而有所下滑，到1995年後開始復甦。

這得益於相關政策改革的累積效應開始起作用，從1998年到2003年間，經濟每年增長4%，之後更升至7至8%。據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的數字，2008年該國的GDP幾乎是1995年的兩倍。

說到烏國經濟，農業也是重要一環。據2012年的數字，農業人口佔該國27%的勞動力，貢獻約一成七的GDP。其中，棉花產業可說相當重要，更被稱為「白金」。在棉花收穫的季節，所有的學生和老師都被動員去農田幫忙收割棉花，不過由於童工問題因而備受國際社會批評為「血汗棉花」，這使得包括Tesco、Marks&Spencer、Gap和H&M等企業共同抵制該國棉花業長達十多年，直至近期才得到解除。

多年以來，這個有着3200萬人口（佔中亞各國人口近一半）的國家，還源源不斷向俄羅斯輸送着廉價勞動力。被稱為「烏國鄧小平」的總統米爾濟約耶夫（Shavkat Mirziyoyev）2016年上任以來，更打破了烏國近30年閉鎖、孤立的經濟體系，改革開放舉措使得營商便利指數排名有了飛躍式的上升，2015年以來外國直接投資總額更是增加了兩倍。可人均GDP仍然只有1750美元（約合13,700港元，2020年）。這使得烏茲別克排在全球第154位；在12個獨立國協國家中，只有吉爾吉斯和塔吉克的人均GDP較它低。

對許多烏人來說，今天找不到工作的情況並沒有改善。失業率連續數年維持在9%或以上的高位，數百萬人仍然通過合法或非法途逕到其他國家尋找工作。官方稱，有多達200萬烏茲別克斯坦公民在俄羅斯從事移民勞動；根據一些估計，這一數字實際上可能是這一數字的兩倍。如果是這樣，多達400萬在俄羅斯工作的烏茲別克人佔適齡勞動力比例就達到了三分之一。

吼準外資　乘勢推IT簽證吸專才

如今，這一形勢出現逆轉。

目前，經已有約20萬俄羅斯人自2月24日因應俄軍攻入烏克蘭而暫時離開國家，他們許多是因制裁而令其公司倒閉及裁員。其中，至少數千人估計來到烏茲別克，唯暫時未有官方的正式數據。除烏茲別克外，區內的哈薩克、吉爾吉斯，以及格魯吉亞、亞美尼亞、芬蘭、土耳其、阿聯酋也是俄人的熱門目的地。這些國家是少數俄人仍可飛抵，且未有禁止俄國飛機進入，並容許沒有簽證而只持俄國護照的人入境的國家。

面對這波人口湧入潮，烏國政府對那些將會對本國經濟產生貢獻的群體敞開雙手表示歡迎：4月1日起，政府將為IT行業的外國投資者發放為期一年的可續簽快速工作簽證，合資格的投資人員可通過最近開通的網站，為自己和家屬申請三年期簽證和簡化的居留許可程序，並享受子女的免費教育和醫療服務。烏茲別克斯坦官員表示，IT公司將獲得廣泛的稅收優惠，作為搬遷的額外誘因。

烏茲別克當局近期積極「拉攏人才」的舉動，令當地國營的科技園區裡，新進員工突然暴增，這個原本經常停電的國家，最近突然吸引了大批的俄羅斯科技人才。有來自俄羅斯的科技人才表示：「烏國這裡是獨立國協，所以有很多懂俄文的人，另外生活成本也相對較低。」

而原本長期禁止各種社交媒體平台的烏茲別克，還特地解除了通訊軟件Skype的封鎖，雖然該國能源短缺問題依然嚴重，但網速已經明顯提高，並帶動該國去年的IT出口以倍數成長，當局更計劃在2028年，讓IT產品出口達到10億美元的規模，以便國家盡快實現經濟現代化。

有見及此，烏茲別克於上月24日至26日在烏首都塔什干舉行首屆「塔什干國際投資論壇」，吸引來自中國、沙地阿拉伯、阿聯酋、印度、日本等50多個國家和國際組織的1500多名代表參加論壇。總統米爾濟約耶夫（Shavkat Mirziyoyev）表示，烏國將繼續堅持改革，為投資者創造更舒適、更有吸引力的條件，還會全面深化與外國合作夥伴和國際組織的互利夥伴關係。隨着烏國改革步伐加快，或可深化近年外資企業加速進入這個中亞國家的發展。

據烏茲別克國家統計委員會的數據，截至今年3月1日，在該國經營的外資企業達到13,531家，較上年同期增長12%。

是禍或是福　與俄關係或成優勢？

表面看來，人口湧入、吸引外資等似乎都是好的跡象：優秀技術人才的引入、房地產市場火熱亦能帶動經濟、創造就業。但長遠來看這是喜是憂仍很難說。

目前尚未有證據顯示此輪制裁下歸國的烏茲別克外勞數量，考慮到有400多萬人在俄羅斯從事廉價勞務，一旦戰事拖延，這批人像2014年一樣回國，這無疑會加劇該國的失業問題。

在烏克蘭戰事甚至疫情以前，烏茲別克斯坦的失業問題已經很嚴峻，年輕勞動人口（16至25歲）的失業率更是達到17%。那些沒有離開去俄羅斯、韓國、波蘭、沙特阿拉伯等的烏茲別克人，要麼在首都塔什干開出租車、要麼每天匆忙的找些散工、要麼只能依靠家裏其他有收入的成員過活。

所幸的是，烏茲別克現時較哈薩克算是沒有包袱，可以公開反對俄羅斯的中亞國家。例如，在2014年烏克蘭危機中，烏國外交部公開發表聲明，指責俄羅斯在克里米亞的部署「對該國的主權和領土完整構成真正威脅」，言詞及反應較哈薩克還要進取。何況，烏國與俄羅斯過去30年的關係有高低起伏，曾經兩次加入CSTO，但最後都與俄羅斯的關係惡化而退出。

因此，在與俄羅斯高低跌宕的背景下，烏茲別克或許是中亞在應對俄烏戰事危機中政策最靈活的國家之一，這無疑有利其應對這個大有可能改寫地緣政治格局的歷史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