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空界的「後浪」:阿聯酋為何也要上火星

撰文:劉燕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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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23日12點41分,中國「天問一號」火星探測器升空。此次任務不僅首度使用了中國國產的長征系列運載火箭系統,更計劃一次完成「繞、落、巡」三步驟,突破了全球過往的火星任務範式。

無獨有偶,阿聯酋於7月19日發射了「希望號」(الأمل,Al Amal)火星探測器;美國也將在7月30日執行「火星2020」(Mars 2020)任務,將「毅力號」(Perseverance)送出地球表面。有鑑於火星公轉軌道每隔26個月,便會與地球公轉軌道形成最小距離,恰逢其時的7月可謂是火星任務的最佳季節。若無意外,中、美、阿聯酋的火星探測器,將可在2021年2月於火星相逢。

而在上述三國中,中美皆是傳統的太空科技產業大國,阿聯酋身處其間,雖顯新來乍到,卻頗有後起之態。其籌備火星探測行動多年,選在此時出手,既要為2021年12月的建國五十週年慶典添彩,也意在翻轉阿聯酋的產業與社會結構。

從地心到太空

自從1958年探勘出石油後,阿聯酋的經濟便與石化產業緊密相連。據世界銀行統計,2019年的阿聯酋GDP為4,211億美元,當中有超過三分之一源於石化產業的貢獻,國家預算中也有高達77%來自石油出口收入。而有鑑於石油經濟的高風險與污染性,推動產業轉型一直是阿聯酋整體的心之所向。

阿聯酋於7月19日發射了「希望號」火星探測器。(AP)

以杜拜為例,其石油藴藏量少,故在經濟多樣化上較為大膽。在交通產業上,杜拜王室自1985年起便出資創立阿聯酋航空(Emirates),其如今既是全球第四大航空公司,也擁有世界最大的A380-800及777-300ER機隊。而面對國際投資者,杜拜大方提供55.5%的外資所有權、免徵預提税,也開放具永久業權的土地、辦公場所及量身定製的金融監管體系,既成功吸引投資者,也催發了建築與房產業的榮景。

對阿聯酋而言,杜拜雖只是七大酋長國之一,卻可謂是國家整體的轉型範例。故在阿聯酋進軍太空產業時,主導者便是杜拜酋長馬克圖姆(Sheikh Mohammed bin Rashid Al Maktoum),其以強大的國家經濟為後盾,開闢項目、招募人才,先是在2009年發射第一顆衛星,又於2014年制定了火星任務(EMM),宣布將在6年後,讓阿聯酋成為第一個成功探測火星的中東、阿拉伯與穆斯林國家。

2018 年,阿聯酋發射首枚由本國工程師開發的地球觀測衛星;2019年,第一位阿聯籍航天員被成功送入國際太空站;2020年,阿聯酋自日本種子島宇宙中心(Tanegashima Space Center)發射希望號火星探測器,使用了三菱重工開發的H-IIA火箭系統,上面配備了阿聯酋與科羅拉多大學、亞利桑那州立大學合作開發的電子成像儀與光譜儀。這不僅是中東地區的首次「探火」,也是太空界首度以阿拉伯語倒數發射火星探測器。

對阿聯酋而言,探索太空除有提升阿拉伯尊嚴的象徵意義,主要目的仍在於長遠的產業發展佈局。太空工業的版圖天下三分:衛星製造業、輔助地面設備製造業與發射業,如今隨着衛星技術發展,新的衛星運營商持續搶佔市場,各式訂單需求湧現,發射部門更是業績穩定,可謂前景看好。阿聯酋既有雄厚的國家預算實力,足以支撐前期的巨大研發成本,也有擺脱石油束縛的轉型需求,太空工業自是首選之一。

高樓林立的杜拜市景。(Getty)

此外阿聯酋也預見了信息時代下,知識與產權的商品化趨勢。早在希望號升空前,阿聯酋便宣布,將把此趟任務的數據與全球200多個研究機構免費共享,為的便是建立太空知識的產權口碑。以阿聯酋的投資與發展軌迹觀之,火星任務不會是該國太空之旅的終點,隨着未來品牌形象逐漸確立,通路與市場自然水到渠成。

阿聯酋的「後浪」們

而在開拓市場與經濟體系外,阿聯酋還意在化育人力資源,也就是下一代的本土青年們。

由孤立的傳統產業濟邁入全球石油貿易之林,阿聯酋雖享受了經濟成長的果實,卻也同時肩負發展問題的重擔,其一便是國民的低勞動參與率。阿聯酋有海着灣石油國社會的常見病徵:人民極少投入私營部門,許多大學生一畢業便湧向公共部門,成為龐大官僚機構裏的宂員。長此以往,不僅導致本土人才的缺位與斷層,也讓國內市場充斥大批外來勞力。

故自2009年起,阿聯酋便積極推動「酋長國化」(Emiratization)進程,即要求公私部門提高對公民的有效僱用比率,公共部門尤其要盡力避免宂員現象。但實施多年後,私營部門的數據依舊成長遲緩,政府因此有必要在石油、金融工業外,開拓新的人力資源需求,太空科研業便是選項之一。

薩拉·阿米里(Sarah Amiri)是阿聯酋火星任務的科學負責人兼副項目經理。雖只有33歲,卻已是知名太空工程師。(Getty)

故在此次火星任務團隊中,阿聯酋大膽任用了平均年齡在35歲以下的本土科研新血,其中更有高達80%的成員為女性。由本土視角觀之,此舉既是對青年投身天文學和行星科研的召喚,也意在提高本土婦女就業率。

而由阿拉伯世界的視野來看,有鑑於近年的極端伊斯蘭崛起,海灣地區即便生活安穩,仍有不少富裕青年前仆後繼走上恐襲之路。阿聯酋此時力促科研氛圍,實也帶有「知識世俗化」的意味,即欲以國家之力,在宗教氣氛濃厚的社會中,開闢另一顯學。

火星任務的籌劃,便是阿聯酋的轉型縮影。雖說建國未滿50年,其卻已經歷了經濟起飛與多樣化,由培育阿聯酋航空、推動杜拜轉型、興建阿拉伯世界第一座核電廠,到如今的火星探測,阿聯酋的改革腳步從未停歇,且遠比其他產油國大膽、靈活。

不論希望號能否順利完成任務,此次騰飛不過是起跑線上的鳴槍。阿聯酋的轉型之戰,正如無垠太空裏的星雲相碰,在閃避石油的經濟黑洞時,於歷史進程中,持續地旋轉、聚變、輻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