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中美頻繁互動的邏輯：博弈長期化絕不等於任由兩國關係失序
近期，中美的高層互動為兩國關係的穩定發展注入一抹亮色。9月16至17日，中國中央外辦主任王毅與美國國家安全顧問沙利文（Jake Sullivan）在馬耳他舉行多輪會晤。中美兩國政府都用了「坦誠、實質性、建設性」來評價雙方的會晤。
9月18日，中國國家副主席韓正在紐約出席聯合國大會期間會見美國國務卿布林肯（Antony Blinken）。韓正表示：「健康穩定的中美關係既有利於兩國，也有利於世界。中國的發展對美國是機遇而不是挑戰、是增益而不是風險，雙方完全可以相互成就、共同繁榮。」事後，美國國務院發言人稱布林肯和韓正「就保持暢通的溝通渠道和負責任地管控美中關係進行了坦誠和建設性的討論」，「雙方都重申致力於保持暢通的溝通渠道，包括在未來幾周內將進行的後續高層接觸」。
9月19日，新華社公布了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一周前對美中航空遺產基金會主席和飛虎隊老兵的覆信。習近平說：「追憶往昔，中美兩國人民在抗擊日本法西斯的鬥爭中同仇敵愾，經受了血與火的考驗，結下了深厚友誼。展望未來，中美作為兩個大國，對世界的和平、穩定與發展負有更加重要的責任，應該也必須實現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中美關係的希望在人民，基礎在民間，未來在青年。」查詢公開資料可以發現，今年以來，不論是會見訪華的比爾·蓋茨（Bill Gates）還是覆信美國社會對華友好人士，習近平多次強調「中美關係的基礎在民間」。
在兩國結構性矛盾愈發突出的當下，中美高層的會晤說明兩國政府都不希望雙方關係失序，都意識到管控雙方矛盾的必要性。中國高層的積極表態反映出改善和穩定中美關係的用意。習近平反覆說的「中美關係的基礎在民間」在某種程度上可以理解為當兩國政府關係陷入困境時，兩國民間的良性互動是更為重要的努力方向。
為何中美都不希望兩國關係失序？在近年來美國對華遏制的政治動機日益強烈，民主黨和共和黨都趨向對華強硬的形勢下，面對輿論場充斥着「中美徹底攤牌」、「中美必有一戰」的論調，為何中國政府還反覆呼籲「中美關係的健康穩定發展」？
這是因為中美博弈長期化絕不等於任由兩國關係失序，更不意味着中美已經互為敵人、矛盾不可調和，更不等於兩國關係不受約束地滑向「徹底攤牌」、「必有一戰」的零和博弈。不可否認，中美有着不同的文化、歷史、意識形態和制度，兩國在全球權力結構中所處的位置（世界第二大經濟體、第一大經濟體）讓兩國關係籠罩在修昔底德陷阱的陰影之下。近些年來中美交往過程中的矛盾又在相當程度上讓兩國本就存在的矛盾擴大化。正因這樣，除非突發重大變故，不然中美博弈長期化難以避免，圍繞中美博弈所衍生的全球範圍內合縱連橫將是今後世界秩序的一個重要面向。復旦大學教授唐世平在《脆弱的未來：2023-2032展望》中寫道：「重要國家對於未來的國際秩序的核心基礎理念、制度都沒有基本的共識……讓整個系統的穩定變得脆弱……中美的新冷戰將至少維持10年，甚至更長。」
然而，在中美博弈長期化的面向之外，中美之間還有不得不合作與管控矛盾的面向。中美都是擁有核武器的大國，彼此都無法承受爆發全面軍事衝突的風險。一戰、二戰和冷戰的教訓歷歷在目，在中美兩國內部乃至世界範圍內都有極為強大的聲音迫切希望中美和平相處，不願中美重蹈歷史覆轍。畢竟，假若中美關係失序，遭殃的絕不僅僅是中美兩國，而極有可能波及夾在中美之間的國家和地區。防止中美關係失序，管控兩國矛盾，對於區域穩定與世界和平都有重要的現實意義。
當下中美關係固然面臨多年罕見的嚴峻困境，但終究比兩國關係正常化和建交之前樂觀。冷戰期間，中國曾被美國封鎖，中美在朝鮮爆發戰爭，但縱使兩國關係已經嚴重到兵戎相見的程度，依舊不妨礙1972年兩國關係正常化和1979年兩國建交。這是因為中美合作的收益遠遠大於中美交惡的代價。自1972年兩國關係正常化和1979年兩國建交以來，數十年的交流、合作，早已經讓中美兩國的利益深度綁定，「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儘管近年來中美之間的矛盾對兩國的合作、交流有所衝擊，但兩國利益聯結的深度和廣度放在整個人類歷史上都是極為罕見的。假若中美爆發嚴重衝突，彼此都難以承受「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後果。
和平與發展依舊是今天世界的一個主題，用和平與發展的思維來處理國與國的關係更應成為一個負責任大國的道義追求。當今世界的國與國競爭早已轉向經濟、科技、人文和國家治理的競爭，是人心的競爭，這與以前世界過度偏向軍事競爭和武力征伐已有根本性區別。中美的最主要挑戰都是內政，兩國都面臨深層次問題。如果中美能在化解各自內部問題時開展和平競爭，取長補短，對於中美乃至世界都是一件好事。中美能不能展開和平競爭，兩國之間的矛盾能不能在和平與發展的框架下得以有效緩解，關鍵在於能不能讓中美之間的共同利益大於分歧和矛盾。
中美博弈固然難以避免，但確保中美關係穩定可控，防止失序和全面脱鈎，依舊是理性而明智的選擇。國與國之間有矛盾、有博弈是正常現象，關鍵在於穩定可控，而不是眼見兩國之間已經出現矛盾、博弈，便任由兩國關係一步步失序，滑向「徹底攤牌」、「必有一戰」。輿論場充斥的「徹底攤牌」、「必有一戰」論調有自我實現的風險，只會讓兩國關係陷入惡性循環的陷阱。在中美博弈長期化和「徹底攤牌」、「必有一戰」之間，仍然有相當寬闊的彈性空間與很大回旋餘地。中美之間依舊有龐大的共同利益，在許多重要領域都有廣泛的合作前景。只要中美合作的收益遠遠大於中美交惡的代價，中美將有極大希望擺脱修昔底德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