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高考如何訓練批判思考?提出好問題

撰文:秦晞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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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設想一天,香港的作文考試,題目是「人是否永遠知道自己渴求什麼?」、「欲望在本質上是否無限?」、「我是由我過去經歷所塑造的嗎?」、「工作較少,生活會否較好?」、「為何人會有興致研究歷史?」而且,這些題目就只有一個問題,沒有資料作參考,亦沒有標準答案。


若然如此,香港社會會有什麼回響?或者,普遍考生會覺得這是「死亡之卷」,一些教師會抱怨教育政策的朝令夕改,一些家長會變得更加「怪獸」,一些專欄作家會探討師資和評卷的問題,媒體會爭相找名人答卷,補習行業會遇上一個新機遇。亦也許,你很難想像這些,因為在香港的考試中考這些題目聽起來十分天荒夜譚。2016年香港中學文憑試中文科的作文題目是「熱鬧過後,我卻感到失落」及「我在______之中找到快樂」。2015年的題目是「不做第一,也不做最後」、「必要的沉默」。相比起來,文首列出的問題,總顯得與本地的中文科格格不入。


然而,在我們眼中異想天開的事情,在法國人眼中卻十分尋常。文首提到的題目,是法國高考哲學科近兩年來的考題舉隅,這些問題我們往往會在人生中碰到,但亦往往未有認真地嘗試回答。法國高考,正是以這些深奧的問題入手,引發學生思考,建立自己對世界的看法。


法國的高中哲學科自1808年由拿破崙設立,這一傳統繼承自啟蒙時代的哲學家,藉教育以培養具有智性批判能力的公民。哲學科在法國直至今天也是必修科,更是每年高考第一科要考的科目。考生只需選擇一條題目,並有四小時以論文形式作答。

近年,中港台三地的媒體和學界都十分關注法國高考哲學科的考題,與自身考試制度比較之下,顯得後者相形見拙。比如,內地主流媒體新浪、網易和搜狐近幾年不乏對法國高考哲學科考題的報導和評論,評論多指出法國的考試著重說理能力,如論證是否嚴密、論據是否充分等;而中國的考試則著重修辭能力,如詞匯是否多變、優美、用典等等。後者的做法,只能培養「情感真摯」,卻不能培養理性公民。

 

《01哲學》剛舉辦了「為甚麼需要高中哲學?為甚麼是法國高中哲學?」講座,邀請了一位台灣人、一位香港人與一位法國人來分享對法國高中哲學科這議題的看法。來自台灣的羅惠珍女士是資深媒體人,在本月出版了新書《哲學的力量:踏進法國高中教室,想想台灣哲學教育》,以求向公眾和教育界推廣哲學訓練的重要性。

 

羅女士在分享中指出,近年台灣學界十分憂慮台灣中學的填鴨式教育,過分著重背誦和操練,他們向法國高中哲學科借鑒,摸索怎樣的教育才能夠培養獨立思考。台灣師範大學文學院今年開出「2016全國高中生人文經典閱讀會考」指定書單,其中包括佛洛伊德的《夢的解析》、柏林的《自由論》和安德森的《想像的共同體》。這些推廣高中哲學的嘗試在台灣正逐漸蘊釀,以致出現了一些推廣高中哲學教育的NGO和新媒體,舉辦高中生哲學營,啟發學生如何思考文首談到的哲學問題,反應也甚為熱烈。

 

曾在法國留學的香港人戴遠雄先生在講座中分享,雖然歐洲很多國家都有哲學科,如英國和意大利亦有哲學科,但法國的高中哲學教育由於是必修科,人人都需要修讀,在法國帶動了愛好思考的文化。法國亦有常設的哲學節、哲學雜誌和哲學電台節目等,這些文化項目有助帶動法國愛發問和愛論辯的文化。而在中國留學的法國人Paul亦分享,哲學對法國人來說就好像常識一樣,對訓練思考很重要,當他知道內地學生因有機會讀柏拉圖和莊子而感到欣喜若狂時,他坦言感受到「文化衝擊」。 

 

戴先生談到,法國哲學科的一個重要特色在於培養學生發問的能力。在背誦、分析資訊之前,更重要的是提出一個好的問題。懂得發問,是批判思考的起點,因為能發問就意味你不是將所學照單全收。而且,發問不必然意味批評或不同意,發問可以是在同意的基礎下,打開一個思索的空間,去弄清楚那些重要的概念和理據。高考考卷的問題,就是一個示範,這些問題雖然牽涉抽象的概念,但無不關乎我們切身的問題和時代的問題。


近年在香港一直引起熱議的中學通識科,時常被質疑是否真的能夠訓練批判思考。修讀過通識科的中學生,大概對此均有很深的感受。現時的通識教育若忽略了培訓學生的發問能力,則很容易會變成沒有針對性地討論時事的「時事科」,以致成了單純的資訊背誦,難以真的訓練批判思考。而且,通識科的考試分別是卷一的兩小時和卷二的一小時十五分。卷一需要作答三條題目,每條題目通常設兩至三條子題。而卷二則需要作答一條題目,通常設兩條子題。這個時間限制,亦從結構上限制了思考的空間。相比起法國哲學高考的四小時作答一條題目,在思考時間上簡直有天淵之別。因此,老師的教學方法,亦不得不受到重重束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