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克蘭的悲劇無法避免 這只是世界「禮崩樂壞」的一個開始
特朗普(Donald Trump)聲稱要盡快結束俄烏戰爭,他近兩個月的表現讓世界大跌眼鏡,拋開烏克蘭、歐洲與俄羅斯談判,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與澤連斯基(Volodymyr Zelenskyy)吵架。確實,這可能是白宮歷史上首次,也是大國罕見的外交災難。
不少人大呼,堂堂美國總統全球直播吵架,第一大國的政治體面盪然無存。很驚訝嗎?有一些吧。但從特朗普第一任期看到第二個任期,特朗普做任何事情,尤其是打破常規的事情,都不會感到奇怪。就做好接受一個「禮崩樂壞」世界的準備吧!
確實,我們習慣了列根、拜登這種講究政治體面的總統。政治體面,就是一個國家的臉面,它不僅是一種群體心理,還是一種公共資產。一個人,尤其是政治人物,愛護臉面、追求體面,意味着他關注自己的聲譽資產;反過來,一個人如果「連臉都不要了」,就表示聲譽約束對他失效,這當然意味着巨大的不確定性。
坦白說,「體面的」拜登式枱面上一套、台下另一套好,還是「亂來的」特朗普式全球直播吵架更好?前者是麻醉藥,後者是毒藥,看個人喜好,但都治不好病。
澤連斯基和特朗普吵翻後,馬不停蹄的就去了歐洲。烏克蘭,何去何從?特朗普,想幹什麼?歐洲,是不是雷聲大雨點小?本刊都已給了不少分析。本文更想去談,這個世界怎麼了。如何理解?
這個世界走到「禮崩樂壞」的今天,原因是,這個世界的政治利害關係的複雜性,遠遠超過了人們的想象。
很多人支持拜登對烏克蘭的援助政策,不僅是經濟,更是道義上。他們認為,只要歐美大力支持烏克蘭,最終俄羅斯軍隊必敗,普京政權倒台,最後否極泰來,正義得以彰顯。這是所謂的理想狀態。這種正義情結是容易理解的,但是,他們忽視了一個基本事實:在1991年蘇聯解體後,俄羅斯名義上建立了民主政府。30年過去了,俄羅斯是否發生了改變?
退而求次,有人提出次選方案,歐洲為烏克蘭提供主要的經濟援助,在戰場上給俄羅斯極限施壓;美國拿出籌碼吸引俄羅斯回到談判桌。二者「大棒加蘿蔔」配合,促進停戰、和談,同時捍衛正義。如今,事態似乎正在朝這個方向發展,但是,歐洲缺乏深度參與這場戰爭的決心與勇氣,別看法國總統連核保護傘都喊出來了,要他實際出力的時候又是兩說了。而特朗普對澤連斯基的支持並不堅決、缺乏耐心。
很多人無法理解,21世紀的全球化時代,人人高喊民主與自由,但大規模的流血正在發生,卻沒有一股力量能夠阻止。這是為什麼?
很多人把俄羅斯理解為蘇聯,用美蘇時代的思維去理解俄羅斯以及這個世界。在冷戰時期,美國陣營和蘇聯陣營是兩大互相隔絕的體系,從意識形態、政治制度到經濟模式都是對立的,二者之間的競爭比的是體系內部的自洽性與合法性,最終看誰先崩潰。
但是,如今,全球化已改變了這個世界,各國利益集團之間的關係錯綜複雜、犬牙交錯。自蘇聯解體以來,經濟全球化由三大支柱支撐:以歐美日為核心技術與資本全球供應鏈、以俄羅斯沙特為核心的全球能源供應鏈、以中國為核心的全球商品供應鏈。美國和歐洲但凡要改變這種格局,打擊面不僅僅是某個國家,很可能是全球性的。
以歐洲為例,歐洲能源長期依賴俄羅斯,製造業零配件依賴中國印度,國防依賴美國。俄烏戰爭打響,北歐諸國支持烏克蘭,但對俄羅斯能源依賴最大的德國遭受重創,化工、汽車、機械製造三大產業遭遇重創,金融資本流向美國,產業資本流向中國,宏觀經濟連續兩年下跌,同時不得不增加政府債務和軍費開支。如此,德國對烏克蘭的支持還能堅決嗎?
很多「正義」人士有一種福山情結,渴望世界早日走向自由民主國家。1992年,蘇聯解體後,福山借鑑黑格爾的概念提出「歷史的終結」。隨後世界以為就這樣了,2001年「911事件「第一次警鐘,然而到了2008年金融危機後,徹底讓世人意識到原來並不是這樣。
全球化走到今天,簡單的暴力、戰爭、冷戰、制裁與封鎖,已無法終結「歷史」。以至於,正義與非正義、公平與非公平、自由與非自由之間變得模糊,而且留下巨大的全球性的灰度空間。這些灰度勢力與全球先進的科技、金融、民主政治勢力一起,長期盤踞在所謂的文明社會的上空。這是這個新世界集體行動的最大挑戰。
所以,歐美世界今天所面對的國際政治局勢是歷史上沒有過的,美國面對的對手是歷史上沒有過的。冷戰不可繼續,熱戰也不可持續,灰度博弈將成為常態:即暴力、衝突、制裁、妥協、協作等政治元素的最大公約數,其中定然包括不完全正義、不完全公平、不完全自由。
所以,俄烏戰爭最有可能的結局是,澤連斯基選擇跟特朗普妥協,簽署礦業協議,以換取美國主導的俄烏停戰協議,但無法獲得美國的安全承諾。在白宮橢圓形辦公室上,特朗普當着全球記者的面懟澤連斯基「你沒有牌」。這很扎心,但是事實。澤連斯基只能用礦業協議跟特朗普合作。烏克蘭的悲劇是無法避免的,並且帶來嚴重的政治後果。
沒錯,這份不平等的協議,意味着這個世界的政治危機可能將惡化,這也是人類的道義信仰在二十一世紀首次遭遇重創。隨着國際秩序進一步瓦解,更多國際衝突、紛爭與矛盾趁機爆發。
不要小看道義,道義是一切法律與契約原則的基礎,沒有了道義一切規則都蕩然無存。那些主張拳頭而蔑視道義的人,其利益與安全實際上是由那些主張道義的人在維護的。其實,功利與道義不完全矛盾。長期的功利主義是站在道義這邊的,但是過度短視的功利主義可能殺死道義。
特朗普的極端功利主義為美國贏得了小利,卻損失了大義。美國,作為世界第一大國、過去國際秩序的建立者,特朗普的行為正在傷害全球精英和大眾對美國的期待。對一個國家來說,丟失道義,意味着潛藏巨大的風險,尤其是美國。如果自由燈塔被蒙上了一層陰影,它對全球精英是否還有吸引力?如果失去吸引力,美國還是那個美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