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功:世界的「至暗時刻」

撰文:藺思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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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為安邦智庫創始人,陳功。

我無法不這樣說,現在就是世界的至暗時刻,Darkest Hour。

這個世界失去了基本的方向感,失去了可能性。能夠看到的,都是問題,麻煩,困境以及難以明喻的焦慮。

沒錯,美國股市是在上漲,但它已經投放了太多的貨幣,是否用現代貨幣金融理論(MMT)可以解釋,並不確定。兩黨政治的鬥爭已經代替了理智,只要別人支持的,那麼就是我要反對的。危機和麻煩,像潮湧一樣,持續不斷,但美國的應對卻讓哈佛、耶魯、麻省、布朗、普林斯頓這些大學教育出來的精英們,手足無措,接連受挫,似乎連做好最基本的工作都非常困難。

開始的時候是阿富汗撤軍的危機,拜登總統的班底以及民主黨,完全沒有想到或者說不願意相信,這是又一次越南「西貢時刻」的到來,大批的阿富汗難民無序湧入美國,數量不僅僅超過精英們原來的預想,甚至也遠遠超越了支持美國經濟環境和工作環境所必須職業移民。海地因為地震,大批難民堵在邊境,加上中南美的移民,數量高達幾十萬人,而他們中的數千人已經成功跨越了德州邊界進入到了美國。究竟應該怎麼辦呢?拜登政府毫無辦法,他們先是撤銷了邊境牆的計劃,接着忙着聲討邊境警察用不道德的方式阻止難民沖入美國邊境。

疫情的衝擊當然依舊在持續,美國社會正在為戴不戴口罩進行着戰爭和對抗,包括街頭因此而起的鬥毆此起彼伏。或許,跟這些相比,因為美英澳三方協議以及澳洲核潛艇合同,美英與法國和歐洲鬧翻也就成了「小事」了,法國總統馬克龍也許可以選擇「原諒」,但歐洲人當然會有一筆賬記在心裏。事情是如此之多,難怪幸災樂禍的美國前總統特朗普預言,美國可能到了2024年就「完蛋了」。

8月21日,喀布爾的國際機場,一批民眾等待登上美國軍機離開阿富汗(AP)

世界是不是只有美國才這樣呢?絕對不是!

中國的問題也很多、很大。中國面對新冠疫情,在眾多易感人口的環境壓力下,採用的是一種成本最高的方式來阻止新冠疫情在更大範圍內的爆發。這種追求「零爆發」的疫情防治原則,主要是採用大規模檢測、自我封鎖的方式進行,這當然意味着經濟活動的停止,不管是國內還是國外,受到影響的範圍包括家庭、產業、城市和國際貿易,因此現在看來,中國經濟的增長似乎有很大可能會來到一個前所未有的低水平。

還有債務和產業問題爆發,恒大集團的大麻煩恐怕是中國「大盤」中的一個小例子,因為中國「大盤」是在2008年後十餘年累積而成,依靠房地產和基礎設施建設發展而形成的,這個「大盤」有驚人的資本規模,可能是數十萬億的規模,也有可能是數百萬億的規模。參與其中的房地產企業和地方政府,不但發展模式相同,而且發展路徑也相似。如果恒大遭遇問題,其他企業甚至包括地方政府也會遭遇類似問題,這種情況下,債務危機很可能只是一個開始。

當然,中國面臨的問題還有很多,按照社會分型理論,中國從生產型社會轉向消費型社會,進入經濟新常態是必須的,房地產開發是不可持續的,甚至供給側的改革也難以被忽略,問題在於如何選擇路徑、規模和方式,如何才能夠在社會「減痛」的方式下實現這一切,現在還是未知數。

蘇彝士運河是埃及經濟命脈。疫情致使全球貨物供應鏈出現缺口,連帶相關國際航運業都大受打擊。圖為一名士兵在運河旁駐守。(Getty)

當然,世界不僅僅只有美國和中國,俄羅斯的情況好嗎?歐洲的情況好嗎?實際都差不多,都存在各自的問題和麻煩,剛剛減低一些熱度的熱門詞彙「全球化」,清晰地告知世界,這個世界所有的負面影響,同時也是全球性的,是互相牽制的。如果我們去掉2021年因為低基數產生的虛擬化的經濟增長率,實際上世界各國同樣在遭遇各種現實的挑戰,包括經濟增長放緩,金融資本市場的不穩定,人口老齡化的折磨,移民的大量湧入,社會秩序的失序以及區域衝突加劇等等。現在的世界,甚至難以想像2022年的經濟會有多麼糟糕!現在的這個世界,戰爭和衝突也在突然增加和放大之中,短時間內,我們就看到了亞美尼亞與阿塞拜疆的戰爭,看到了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之間漫天飛舞的火箭彈和導彈,看到了土耳其與希臘的劍拔弩張,看到了俄羅斯與烏克蘭之間,就更別提中東和阿富汗曠日持久,至今未解的戰火了。

無奈和困惑、毫無希望之感,衝擊着世界。這一切,究竟是怎樣發生的?

實際這個問題我在幾年前全球化的爭論過程中就寫過,對很多經濟學家來說,全球化問題的爭論只是一個有趣的經濟議題,但對我而言,顯然不是這樣。全球化同樣是有高潮、有低谷的周期性現象,推動全球化走向低谷的力量有很多,但其中主要的力量是人口的老齡化、金融關係的重組以及全球生產關係的重組,這方面的進展遠遠滯後於產業和貿易的全球化發展。

很不幸的是,現在的經濟學發展,雖然提供了眾多日新月異的分析工具,但它的基本框架並未有多大的改變,這種框架邊界約束了人們的視野,限制了人們看待世界的方式。正因為如此,人們在為全球化而歡欣鼓舞的同時,忽略了全球化所帶來的重大變化也會影響到各國的社會,這是一種生產關係層面的社會重組。遺憾的是,它從未得到完成。於是,世界第三世界國家開始不滿,抗議全球化的浪潮此起彼伏;美國發生了「佔領華爾街」的運動,如果這還不夠,那麼後來又看到了Black Lives Matter(黑命貴),所有這些社會不滿的浪潮,都在各國社會產生了越來越大的支配性影響力,不可能不為政界人物所利用。於是,特朗普上台了。我相信,特朗普之後還會有特朗普主義的繼續存在,實際現在拜登政府就深受影響,所以他奉行的執政方式,在很多領域都是與特朗普相同的。

9月19日,倫敦一家超市上的貨架空空如也,在貨運司機人手短缺後,天然氣短缺造成的二氧化碳短缺再次給食品產業帶來重創。(Getty)

作為一個現實主義者,我是不大相信意識形態的,我認為將這個世界的問題,完全歸咎於意識形態是一種過度的簡化,真正的問題應該還是源自於現實事物運動的本體。簡單說,就是有着現實的原因。至於這些問題的解決方式,必須要從歷史現實主義的角度來尋求答案,這也就是我提出歷史現實主義的原因和初衷。不得不強調的一點在於,從歷史現實主義的角度來看,現在的世界不是一個充滿光明、前途敞亮的世界;正相反,現在的世界,麻煩叢生,對抗成為主旋律,而原有的、慣用的模式和路徑,已經陷於無解的境地,從歷史角度看,世界實際正處於一種「至暗時刻」(Darkest Hour)。走出這樣的世界,無法仰賴精英教育所提供的模式化政治才俊,戰後的社會科學理論也正在崩解,歷史經驗表明,這種時候世界所能依靠的只能是富有勇氣的精神領袖。

至暗時刻(Darkest Hour),這才是我們今天的問題,世界應該意識到這一點。

最終分析結論:

當今世界的各種問題、麻煩、困境、焦慮不斷滋長,似乎失去了基本的方向感,失去了可能性。我們需要清醒地看到,世界正在陷入至暗時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