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反噬的俄羅斯 被耽誤的烏克蘭

撰文:鄧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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舉世矚目的俄烏戰爭已經持續數日,全球秩序正迎來新的調整。回顧這場戰爭從出乎許多人的意料突然爆發,到如今所處於的膠着狀態,讓人不得不去思考戰爭與和平。經歷古往今來那麼多殘酷血腥的戰爭,尤其是慘絕人寰的兩次世界大戰後,反對戰爭,追求和平,應該成為現代人的共識和文明底線。中國作為一個歷史上飽經戰亂之苦,有着愛好和平與追求天下大同、和諧世界的文明基因的國家,對此尤其應該要有清醒認識。唐朝詩人杜甫寫的「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足以警醒任何為戰爭歡呼叫好之人。

俄烏戰爭爆發後,中國網絡上有一些人為戰爭叫好,興奮不已,將此視為教訓西方,緩解美國遏制中國壓力的利好,並希望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不要心慈手軟。這是不應該的,不符合今天中國對於道義與和平的追求。不可否認,俄烏戰爭的確可以在某種程度上緩解近年來美國對中國日益增加的遏制壓力,但一碼歸一碼,客觀分析戰爭爆發原因、影響是需要的,支持普京發動戰爭卻不需要,為戰爭叫好更是不妥。這也是為何中國政府反覆主張以和平談判方式來化解烏克蘭危機。希望一些為俄烏戰爭叫好的人能反躬自省。

然而,不為戰爭叫好的同時,更要防範戰爭的發生。和平是可貴的,是令人嚮往和值得為之努力的,但和平的到來,不能只是喊喊反戰的口號,寫寫反戰的作品,而是要有足夠的智慧和能力去阻止戰爭的爆發,擅長運用和平方式來解決紛爭。古往今來,反對戰爭的作品和民意那麼多,可為何戰爭還是一再發生?在人類尚未實現世界大同,建立全球政府之前,只要國與國之間的激烈競爭和弱肉強食的叢林秩序還存在,一個國家未能建立對於和平的價值底線認知是悲哀的,但如果一個國家只知道空談和平,不去尋求阻止戰爭爆發的智慧和能力,則是無知和幼稚。

對於俄羅斯和普京來說,面對北約這一冷戰遺留的全球最強大軍事集團一再東擴的安全威脅,面對美國和北約多年以來對俄羅斯的安全訴求置之不理,面對與俄羅斯有着複雜、深厚歷史淵源和恩怨的烏克蘭選邊站,以美國和北約為籌碼來刺激俄羅斯,面對被民粹政治裹挾的烏克蘭政府縱容極右翼武裝力量對於俄羅斯族人的施暴,普京領導下的俄羅斯政府最終選擇發起戰爭,試圖以武力逼迫烏克蘭及其背後的美歐讓步。某種程度上來說,普京之所以決定發動對烏克蘭的戰爭,正是因為他常年感到來自於美國、北約和烏克蘭的無禮和安全威脅,而自己所採取的一系列文化、外交手段又全部失效,無奈之下鋌而走險,發動對烏克蘭的戰爭。

《孫子兵法·謀攻篇》說,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在《孫子兵法》那個時代尚且認為戰爭是下策,何況在今天這個時代,發動戰爭必然經受道義和國際輿論的拷問,陷入被孤立和制裁的困境,哪怕普京最初只是希望以戰促談,並試圖減少平民傷亡。目前來看,普京所發起的戰爭不僅遭到烏克蘭的頑強抵抗,而且正在喚醒歐盟的抵抗意志,戰爭進入膠着狀態,俄羅斯騎虎難下。

縱使後續俄羅斯能攻克烏克蘭,達成自身政治意圖,但戰爭本身對俄羅斯國家發展的反噬將是難以估量的,今後俄羅斯國運會否走向衰落,恐怕並非完全是想象。俄羅斯為何要選擇戰爭這一下策?這或許與俄羅斯民族的戰鬥特性有關,但更重要的是多年以來,俄羅斯未能走出一條能憑藉強大的經濟、科技和軟實力來解決紛爭的路徑,以至於每逢遇到外部安全威脅,在自身經濟、科技和軟實力又嚴重不足的情況下,容易陷入依靠武力來解決問題的慣性。這既是俄羅斯應該深刻反思之處,要及早轉向發展經濟和科技,提升軟實力,又是中國和俄羅斯的關鍵區別。

美國資深媒體人弗里德曼(Thomas Loren Friedman)在發表於紐約時報中文網的文章《在這場烏克蘭危機中,美國和北約並不無辜》中寫道:「國家和國家領導人對羞辱的反應通常是這樣兩種中的一種:侵略或反省。在經歷了西方帶來的所謂『百年國辱』之後,鄧小平領導下的中國作出的回應大致可用下面的話來描述:『我們要做給你們看。我們要在你們自己的遊戲中打敗你們。』普京在蘇聯解體和北約擴張後感覺受到西方羞辱時,他的回應是:『我要做給你們看。我要痛打烏克蘭。』」

誠如斯言,鄧小平啟動改革開放以來,中國走上了一條既不同於蘇聯又不同於西方新自由主義的道路,持續四十年聚焦於發展經濟和科技,從而為中國贏得了全球第二大經濟體和第一大工業國的地位。面對俄羅斯在處理烏克蘭危機上的教訓,中國應該繼續專注於發展經濟和科技,並逐步提升軟實力,持續累積,久久為功,這樣既可以讓人民過上富足生活,又能讓國家在面臨外部安全威脅時,有足夠強大的實力使得對方選擇以和平方式與中國解決紛爭。

對於烏克蘭及其政治精英來說,明明手握一張好牌,卻打得稀爛。烏克蘭不僅擁有廣袤肥沃的黑土地,有着「歐洲糧倉」的稱號,而且是超級大國蘇聯解體後的第二大遺產繼承者,僅次於俄羅斯,工業實力雄厚,手握核武器,曾是世界第三核大國,境內的黑海造船廠以前是蘇聯海軍最主要的造船廠,有能力建造航空母艦,同時人民整體生活水平遠高於中國。30年前的烏克蘭堪為有影響力的歐洲大國。若那時的烏克蘭,守好家底,發展經濟和科技,何至於讓人民遭受戰亂之苦?

但僅僅30年間,與中國持續高速發展,創造奇蹟,人均GDP即將跨越高水平國家門檻迥異,被選舉民主的民粹主義裹挾的烏克蘭,精英階層治國無能,族群撕裂嚴重,人民生活困苦,淪為歐洲最貧窮國家,2020年GDP僅僅1500多億美元,不及中國一個地級市佛山。1994年烏克蘭政府片面相信西方和俄羅斯的安全承諾,與美國、英國、俄羅斯簽署條約,銷毀核武器。這是何等地幼稚和自毀長城,竟然將本國數千萬人民之安危,寄託於西方和俄羅斯的一紙承諾之上。

後來,烏克蘭政府又無視美俄博弈的地緣政治風險,背離務實主義外交原則,自以為有着美歐的承諾,便一再刺激更能主導自身命運而又具有戰鬥特性的強鄰俄羅斯,結果招致災禍。不論是孟子說的「惟智者為能以小事大」,還是韓非子警告的「國小而不處卑,力少而不畏強,無禮而侮大鄰,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恃交援而簡近鄰,怙強大之救而侮所迫之國者,可亡也」,抑或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忠告的「如果烏克蘭要生存與發展,不應該成為一方反對另一方的前哨——而應該成為連結兩方的橋樑」,都預示了烏克蘭今天的戰爭悲劇。但凡烏克蘭有一批兼具智慧和擔當的政治家,或者有一個相對健康的政治體系,都不會淪落至此。烏克蘭的政治精英實在誤國誤民,烏克蘭的民粹主義和撕裂難辭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