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帶一路10周年專訪|「習思想」專家王義桅:看見不只西方的世界

撰文:黃雲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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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為『一帶一路』而生的!」作為全中國最早投身「一帶一路」理論研究、開辦相關課程、發表最多著作的學者,中國人民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副院長、國際關係學院教授王義桅說起這句話來,當之無愧。「一帶一路」合作倡議提出10年,王義桅先後訪問考察近百個國家,發表近千篇時事評論和學術文章,不遺餘力地為傳承「中華文明火炬」、推廣「中國公共外交」、促進「包容性全球化」、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搖旗吶喊。為了更有效地傳播好中國的聲音和故事,他主張——對內而言,要跳出大國崛起的範疇去解釋「一帶一路」,對外來說,要跳出近代西方的話語體系和歷史經驗去理解「一帶一路」;而且,他始終鞭策自己「不做自娛自樂、關在家裡的學問」,相信好的學問要從腳底板跑出來,好的理念則應該接地氣地傳出去。王義桅早前在北京接受《香港01》專訪,講述她與「一帶一路」的共生情緣,以及「兼善天下」的中國知識份子情懷。

「一帶一路10周年」專訪系列之二

國家主席習近平於2013年首度提出共建「一帶一路」倡議。(美聯社)

靈活結合N門學科
世界巡講一帶一路

國家主席習近平最早於2013年在哈薩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亞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一帶一路」倡議,承諾將和各方一道,秉持「共商、共建、共享」等三大原則,推進「政策溝通、道路聯通、貿易暢通、貨幣流通、民心相通」等五大合作,實現各國發展戰略對接,加強貿易效能和投資水平、推動國際產能和裝備製造,冀為區域的經濟發展和改善民生注入強大動力,達到世界發展的再平衡。

「上海交大有位學者說,除了南極洲的企鵝,各個州的人都聽過我講『一帶一路』了。」這些年,為了開拓「公共外交」、實踐「一帶一路」,王義桅可謂窮盡知識、情感和精力——接受1000多次國內外媒體採訪,發表近千篇時事評論和學術文章,出席500多次國際論壇,「很多人說都被我感染了,說我講得很陶醉、很興奮、很真誠。」

王義桅最令聽眾驚嘆的,就是他總能因應不同場景,結合文學、美學、醫學、哲學、政治學、地理學、經濟學、倫理學、宗教學、歷史學、天文學等等學科,進行演講。

比如文學,在埃塞俄比亞非盟總部,王義桅先談到埃塞俄比亞明明生產咖啡,卻缺乏咖啡加工能力,因而需要從歐洲進口咖啡的現實,再引用中國古代北宋詩人張俞所作《蠶婦》的名句 「遍身羅綺者,不是養蠶人」,指出在傳統「海洋型全球化」的發展格局之下,非洲各國仍然存在政治上「去殖民」而經濟上「未去殖民」的狀況,並以「要致富,先修路;要快富,修高速」的中國老百姓順口溜,解釋「一帶一路」的發展之道。

又如宗教,到伊朗演講時,觀眾問:「『一帶』是陸上的,『一路』是海上的,但大海寬廣無邊,為什麼還需要修路?」王義桅便借用伊斯蘭教最重要經典《古蘭經》指出,此「路」並非簡單的造橋修路,而是「真主讓我們走上正確的道路」,即是要走符合自身國情發展道路;他又引述伊斯蘭教先知穆罕默德的聖訓「學問雖遠在中國,亦當求之」表示,中國傳統文化彰顯儒道釋並存的包容性和世俗性文明,鼓勵他們參與「一帶一路」合作,邁向告別近代、走出西方、共同復興的「新型全球化」的文明之道。

埃塞俄比亞明明生產咖啡,卻缺乏咖啡加工能力,反而需要從歐洲進口咖啡。(視覺中國)

因材施教重視溝通
似水無形緩急柔剛

即使是像「物理學」這種和「一帶一路」看似「風馬牛不相及」的學科,王義桅竟然也可以打通「任督二脈」。他在2018年6月受邀到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演講時,得悉著名物理學家愛因斯坦正是教科文組織的創始人之一,便以愛因斯坦的質能轉換公式(E = mc²)闡述「一帶一路」和「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關係和含義——E = mc²,也就是說,歐洲(E,Europe)文明的第二次復興機遇,在於建立與中國(c,China)通過歐亞大陸(c,Eurasia Continent)的互聯互通(M,unicoM),形成「歐亞共同振興」。

「他們一聽以後就覺得挺有意思的,也就聽明白了。」王義桅告訴《香港01》,「中國智慧」強調因地制宜、因材施教、因人而異,所以溝通時一定要尊重對方,要用他們熟悉的、能聽懂的方式去傳達,「我們說『對牛彈琴』,表面上批評人家是『牛』,但實際上也是批評你,不是批評牛,是你有問題,你沒能讓人家聽得懂,不是牛有問題。」

為了拉近與觀眾距離,王義桅甚至練就隨時隨地切換表達方式、使用各地口音的本領。「碰到英國人,我就說『牛津音』,碰到印度人,就來印度口音:I'm dirty(thirty),my wife is dirty, too(thirty two)。」他笑言個性比較敏感,容易受外界影響,「但遇強則強遇弱則弱,像李小龍說的『武術之水』(似水無形)」,而這多少是因為中華傳統文化的薰陶,每到一個地方既要重新學習,更要陶冶情操,遇到不同狀況才能靈活變通、緩急柔剛。比如,有一次在文盲率達到40%的尼日利亞,演講場地像菜市場一樣吵鬧,又湊巧停電無法使用麥克風叫停大家,王義桅靈機一觸,站在場地中央高歌一曲,讓現場觀眾慢慢安靜下來,再娓娓道出他的中國式現代化故事。大家聽得津津有味。

「冥冥之中,我總感覺到,我是為『一帶一路』而生的。因為『一帶一路』年輕而志存高遠——通古今中外、達東西南北,所以我馬不停蹄,不停奔赴五大洲、四大洋去發現,去思考,並且不斷遇到驚喜。」2018年7月,王義桅在中共中央主辦媒體《光明日報》發表〈講好「一帶一路」故事,不亦樂乎〉一文,自白他對投身建設「一帶一路」的深情;如今他接受《香港01》專訪,也三度提及其與「一帶一路」的共生緣份。

「一帶一路」提倡以來,中國人民大學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研究院副院長國際關係學院教授王義桅先後訪問考察近百個國家,所到之處都能靈活運用不同學科進行講解。

十年出版十本著作
熱情吶喊公共外交

王義桅不光是「一帶一路」的熱情吶喊者,更是「一帶一路」、「中國公共外交」乃至「習近平新時代中國特色社會主義思想」的權威研究者。事實上,他之所以能在這些場域雄辯滔滔,正是源於他對國際關係的洞見深刻和理論創新。也因此,但凡想要了解「一帶一路」的人們,必定讀過他的著作——自從習近平提倡「一帶一路」這10年來,王義桅每一年出版一本書,全方位講述透過「一帶一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

2015年的《一帶一路:機遇與挑戰》,被視為解讀「一帶一路」的先鋒之作,至少翻譯成了20種文字。2016年的《世界是通的:「一帶一路」的邏輯》,超越「西方中心論」史觀和「世界是平的」說法,指出歐美主導的「扁平世界」已經造成社會分層和貧富分化,必須由「平」至「通」才能實現世界各國共同現代化和新型全球化。2018年的《王義桅講「一帶一路」故事》提出「主場學問」,一方面表明「一帶一路」是中國治理的主場全球化、由中國參與全球治理的發動機,另一方面重申要透過「一帶一路」讓每個發展中國家都成為「主體」,而不是任由已發展國家壟斷「全球化」的代名詞。2020年的《回應:關於「一帶一路」的十種聲音》,直面諸如「對外撒錢」、「過度擴張」、「債務陷阱」、「挑戰國際秩序」、「中國版『馬歇爾計劃』」等等質疑和誤解。

「從以梁啓超為代表的中國知識分子睜眼看世界,到今天世界睜眼看中國,中國和世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來到2023年,王義桅突破思政讀本偏重理論的寫法,通過圖文併茂的形式和通俗易懂的語言,將「一帶一路」的思想內涵結合青少年的日常生活,出版《「一帶一路」的燈光》:「過去,中國青少年都讀凡爾納的《海底兩萬里》瞭解世界;今天,我希望孩子們可以通過閱讀『一帶一路』書籍更好地認識中國和世界。」

「讓我們共同點一盞燈,讓世界亮起來!」目前就讀高一的王義桅之子,以王賢之為筆名寫了推薦序,展現了新一代的時代擔當——是名副其實的「一帶一路之子」。

「一帶一路」提倡10周年,王義桅突破思政讀本偏重理論的寫法,通過圖文併茂的形式和通俗易懂的語言,將「一帶一路」的思想內涵結合青少年的日常生活,出版《「一帶一路」的燈光》。

啟發少年點亮燈光
感恩見證中國時刻

談及創作初衷,王義桅分享了三個原因。第一,「『一帶一路』是長遠的,是為了下一代的。這個世界將來變得怎麽樣,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一帶一路』真的建成什麽樣,這個關係到他們(下一代)的未來」,「要從娃娃抓起」。第二,「我們講那麼多『一帶一路』,發現話語體系是不一樣的」,因為很多中國人習以為常的內容,外國人都不明所以,所以要把對方當成小孩一樣,用溫情和包容去溝通,也就需要換位思考、悉心講解。第三,做學問應該深入淺出,才能啟發更多的人,「要有煙火味,要從民間開始。當一個學者的學問中不光有理性,還有溫度時,就是點亮了『一帶一路』的燈光。」

所謂「燈光」,也有三層希望。首先,王義桅經常提及,每逢打開「世界夜間地圖」就會發現,除了日本、北美和歐洲發達國家沿海地區一片燈火輝煌,能夠證明「現代化」的局部實現,世界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燈光,人們依然生活在「貧困的黑暗」之中,而「一帶一路」的出現,就是希望讓所有人都能在晚上通上電、見到光。其次,「燈光」也指「道路」,希望世界睜眼看到中國的巨大變化,破除對於西式現代化的迷思,走上符合自身國情條件的發展道路。最後,希望啟發下一代,「將來就是阿拉丁的神燈」。

「萬變不離其宗,靈魂都是一樣,形散而神不散,這根主線還是有的。」王義桅說,不管他的研究範疇或吶喊方式如何轉變,始終沒有脫離為「中國的主體性」作貢獻。

兩個小時的訪問下來,王義桅十度提到「感恩」——感恩中華五千年文明的傳承,讓他能夠秉持「和而不同」、「互鑒互融」、「親仁善鄰」等等傳統,參與打造既能「包容他人」又能「找到自己」、「成為自己」的「中國自主知識體系」;感恩中國式現代化的來臨,改寫了現代化和全球化的版圖和範式,讓他可以身體力行地透過「一帶一路」的實踐,去打破被西方壟斷的國際話語霸權,參與構建關乎世界未來的「人類命運共同體」,「我真的感受到世界歷史的中國時刻正在來臨,一個新的時代的來臨。」

王義桅經常提及,每逢打開「世界夜間地圖」就會發現,除了日本、北美和歐洲發達國家沿海地區一片燈火輝煌,能夠證明「現代化」的局部實現,世界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燈光,人們依然生活在「貧困的黑暗」之中。

跳出「西方中心論」
走出自身發展道路

那麼,「中國式現代化」和「西方式現代化」到底有何不同?「『現代化』不是指所謂的先進落後,不是去世俗化地破除傳統文化,不是朝向西方化的,現代化是成為自己,是與時俱進適應的新的文明:數字文明、生態文明。」王義桅從兩個層面進行解釋:

第一,人類發展歷史上,西方率先成功實現了現代化,使得西方國家傾向認為,其他國家若要實現現代化,就得走上西方道路,繼而形成現代化的三段論教條——現代化等於先進,落後就要挨打;現代化等於西方化,西方文化就是普世文化;現代化等於去傳統化。不過,中國式現代化並沒有依附於西方道路,所以沒有把「傳統」和「現代」進行二元對立的切割,而是對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讓傳統成就現代化。

第二,「西方式現代化」的本質是「西方中心論」,而「西方中心論」的底色就是「基督教一神論」,並且強調「分」的內在邏輯——自以為是地擴張、掠奪、殖民,試圖將其他國家或文明同化,折射出強烈的「宗教皈依觀」。這源於海洋文明的資源稀缺,所以需要透過傳教、商業、戰爭等方式在全球取得凌駕性的地位,犧牲、剝削他人。

相較之下,起源於農耕文明的中國,更加強調就地取材、靠山吃山、自給自足,也更加注重「一多不分」的整體思維,並不傾向武力征服,而是嚮往以和為貴、追求以德服人、堅持禮不往教,也就形塑了我們處理不同文明關係時主張「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與共,天下大同」的理想精神,「所以我們每到一個國家,都是發現人家的美,尊重對方、學習對方、成全對方,而不會強迫對方簡單模仿、依附他國。」

中國式現代化並沒有依附於西方道路,所以沒有把「傳統」和「現代」進行二元對立的切割,而是對傳統文化進行創造性轉化和創新性發展,讓傳統成就現代化。(新華社)

各美其美美人之美
再造中國再造文明

除此之外,王義桅也曾在演講中把「中國式現代化」的邏輯概括為四句話:政黨再造國家,國家再造市場,市場再造社會,社會再造文明。其中,中國強調「有效市場、有為政府、雙輪驅動」——剛開始時先由政府起決定性作用,繼而創造條件讓市場起作用,最後才能讓市場起決定性作用;但如果按照「西方式現代化」和「西方自由主義理論」——政府不能干預市場,就像把不知道會不會游泳的小孩丟到大海,任其自生自滅。

「但他還沒學會游泳,不就會淹死掉嗎?中國的做法是搞游泳池、培訓他,搞經濟特區、讓他適應,培訓好了再進市場,這就是中國成功的經驗,很大程度是為了避免西方的高標準『一刀切』。」王義桅提到,每逢在西方國家演講「一帶一路」遭到批評、被指「一帶一路」破壞他們所制定的規則時,他都反駁對方說,「錯!『一帶一路』是創造條件,讓你的規則能夠起作用,從而證明你們西方的理論是成功的。」

「孔子說『三人行必有我師焉』,美國人說『三人行我必為師焉』,對吧?」王義桅開了個玩笑,一連又舉了幾個生動例子,讓中國和西方現代化的分野變得更加簡單易明。

比如,人民大學和中央黨校的口號都是「實事求是」,英文翻譯為「Seek truth from the facts」,「Truth在哪里?不是Bible上寫的就叫truth,truth在民眾心中,在實踐中,實踐出真知」,所以中國絕對不像西方以我為尊,而是強調辯證思維、強調入鄉隨俗、強調因勢利導。又如,天安門城樓上掛着「中華人民共和國萬歲」和「世界人民大團結萬歲」兩句標語,而習近平也反覆強調「世界好,中國才能好;中國好,世界才更好」,可見「我們」與「整體」的相互依存、命運與共、利益融合;但在西方,他們只看到「我」、看到「自己」,正如英文當中的「I」永遠都是大寫,強調的是「個體」。

王義桅把「中國式現代化」的邏輯概括為四句話:政黨再造國家,國家再造市場,市場再造社會,社會再造文明。(黃雲娜攝)

成為自己命運與共
補齊世界三大短板

有這樣的底藴,中國才能夠提出「人類命運共同體」理念。王義桅說,該理念是將古希臘箴言「認識你自己」發展到「成為你自己」,將個體理性的「你」上升到集體理性的「我們」——成為我們自己,將群體的「自己」演變成為全體的「人類」——我因為你而成為我,因為地球家園而成為命運共同體;而「一帶一路」倡議就承載着這一使命。

為什麼堅信「一帶一路」能讓世界更美好?王義桅早就分析,世界對於國際公共產品的需求日益增長,但供給能力日漸滯後,而兩者所形成的矛盾,正是國家積極建設「一帶一路」的動力,有望超越殖民體系和聯盟體系,引領以「合作共贏」為核心的「新型國際關係」,打造開放、包容、均衡、普惠的區域經濟合作架構,補齊世界三大短板——

一是補殖民主義、帝國主義、霸權主義遺留短板,尤其是非洲地區的經濟發展短板,而目前由中國提出的「三網一化」(高速鐵路網、高速公路網、區域航空網、工業化),廣受非洲國家歡迎;二是補世界經濟短板,全球金融危機爆發后,世界經濟低迷狀態持續,貿易增長率一直低於經濟增長率,而「一帶一路」可補消費不足、實體經濟與虛擬經濟差距的短板;三是補全球化短板——王義桅說,「聯而不通,通而不暢」正是傳統全球化遺留難題,而「一帶一路」以「五通」將歐亞非互聯互通起來,形成規模、系統效應,並且倡導開發第三方市場,從「雙贏」變「多贏」,通暢天下,成就大同。

國家發展改革委員會公布,「一帶一路」提倡10年以來,中國已與152個國家和32個國際組織簽署200多份合作文件,覆蓋83%的建交國。設施聯通方面,成功建設中歐班列、西部陸海新通道、中老鐵路等標志性項目,其中中歐班列已鋪劃84條運行線路,通達歐洲25個國家的211個城市。至於貿易合作,中國與沿線國家貨物貿易進出口額和非金融類直接投資額,年均分別增長8.6%和5.8%,雙向投資累計超過2,700億美元(折合約21,178億港元)。民心相通工作同樣取得成就,中國企業在共建國家建設的境外經貿合作區已為當地創造了42.1萬個就業崗位。預計到2030年,「一帶一路」可使相關國家760萬人擺脫極端貧困、3,200萬人擺脫中度貧困,令全球收入增加0.7%至2.9%。

中老鐵路開通一週年,已成為連結中國與東盟各國的陸上「黃金通道」。(新華社)

打破西方制度迷思
重構全球發展佈局

在王義桅看來,回望過去10年,「一帶一路」又為世界帶來了怎樣的變化?

「最大的變化,我覺得就是觀念上的:既然你中國行,我為什麽不行?」王義桅說,以前很多國家不會睜眼看中國,因為他們認為現代化只有一條道路,就是直接套用西方模式,並且對此篤信不疑、奉為圭臬,結果有些掉入「中等收入陷阱」,經濟發展長期停滯,有些雖然經濟發達,但不得不在地緣政治和國家安全等問題上成為他國附庸;如今中國成功了,走出符合自身國情條件的發展道路,並且在改革開放、工業化、脫貧致富等方面取得舉世公認的成就,也就打破那些國家對於直接移植西方制度的迷信。

那麼,中國是怎麼成功的?「中國是西方現代化的學生,我們這些東西也是被逼出來的。」王義桅續指,我們的成功不只在於我們勤奮謙卑「活學活用」,更在於我們能夠根據自身條件和實際情況「就地轉化」,從而提高西方理論的適用性。

例如,河鋼集團於2016年在塞爾維亞收購一間屢次被迫停產的小型國有鋼廠,該廠是塞爾維亞政府於2012年從美國鋼鐵公司手上買入的,早已經營不善——如果按照西方模式,該廠可能會被大規模裁員或變賣資產,但河鋼集團卻承諾全數保留鋼廠的5,050名員工,並且加大投資力度,引入綠色技術和管理經驗,只消半年時間就停止連續7年虧損的局面,如今該廠已經成為當地最大鋼鐵公司和出口企業,GDP貢獻率達到1.8%。王義桅形容,這個方式充份體現「中醫智慧」:「我們盡量不去開刀,不是把病毒切除掉,而是利用他們自身的東西去治愈,突顯我們中國的統籌協調、標本兼治,綜合施策。」

「第二個變化,是世界不再是一個資本為中心的,不再是強者為中心的,而且是互聯互通的,世界是個整體。」王義桅解釋,在原有海洋型全球化下,全球價值鏈和產業鏈都是按照沿海地區佈局為主,世界GDP有60%都是來自沿海地區100公里的地帶,所以沿海地區普遍發達,而內陸地區普遍落後,整體出現「不聯不通,通而不聯,聯而不通,被聯通」等四大問題,當中又隱含不少文化衝突、制度差異、信任鴻溝;幸而,「一帶一路」的出現,透過六大經濟走廊和「鐵公空水電網」等六路,幫助內陸地區「尋找海洋」,推進陸海聯通的全球化,得以重構全球產業佈局,有望消除貧富差距、實現共同發展。2021年開通的中老鐵路,就是鮮明例子,讓老撾從「陸鎖國」變成「陸聯國」,促進地區聯通,提高貿易水平,徹底改變老撾在傳統全球化下難以發展的國家命運。

馬爾代夫中馬友誼大橋。(Arup提供圖片)

勸勉香港珍惜主場
不要坐等中央指令

「『一帶一路』是讓你成為自己,而不是成為別人。」王義桅反覆強調,「一帶一路」是為了推進「主場全球化」,要讓每個國家都能夠成為主體,擁有自己的話語權。

例如,位於南亞的群島國家馬爾代夫,由1000多個星羅棋布的島嶼構成,但島嶼之間從來沒有一座跨海橋樑,只能依靠小船在汪洋大海當中擺渡,往來極不方便。原來,馬爾代夫是世界上最大的珊瑚島國,珊瑚礁地質呈現多孔洞、容易碎、承載力不均等特質,而且海水湧浪強烈、鹽度高而腐蝕性又強;因此,要在遠洋深海無遮掩的珊瑚礁地上建造跨海大橋,幾乎是「不可能的任務」。然而,中國由2016年開始在馬爾代夫援建長達2公里的中馬友誼大橋,至2018年正式建成通車,結束只有渡輪通行的歷史,不但有效改善了當地居民的交通運輸服務,而且緩解了首都馬累核心經濟圈城市擁擠的狀況。

「中國造橋能力舉世無雙,但造橋的時候,不能只是我們自己去造,因為當地人肯定更了解當地的情況,我們需要和他們一起合作造橋。於是,在造橋的過程中,就給予了新的知識產權,這個知識產權是共享的。」王義桅補充,如果沒有「一帶一路」,馬爾代夫恐怕難以獨力造橋,也就無法擁有在珊瑚礁地建造跨海大橋的知識產權和話語權。

談及「主體性」,王義桅曾在2017年分析香港和澳門可以如何抓住「一帶一路」機遇時提醒,「不能等中央政府給你指定什麼你才去做,不能等發改委『一帶一路』辦公室給你做一個指導和規劃,都是靠自己去提出一個倡議,提出一個對接的思路。」事隔6年,被問及如何評價香港參與「一帶一路」建設的表現時,王義桅表示,「『一帶一路』是支撐你去把學習的東西轉化實踐,哪裏有落後,哪裏就是機會,但很多人還沒轉變過來」,「儘管世界變了,但香港的底層邏輯還沒完全變」,「仍然是一種殖民生態、殖民體系,以為英國或者盎格魯撒克遜才是文明和先進的代表、是人類的未來」。

王義桅再次勸勉香港要珍惜成為「主場」的機會:「你現在雖然背靠中國,但是中國的東西你又沒學好,等於是兩邊都吃不消。如果香港人想實現你們的人生價值,用更大的胸懷看世界,真的要抓住『一帶一路』,再造香港、再造中國、再造世界。」

中國崛起讓很多西方國家不安,政治模式的不同、意識形態的差異讓西媒抱着偏見乃至故意抹黑中國,宣揚中國威脅論。

辯證看待危機轉機
大愛包容悉心解說

王義桅對「一帶一路」充滿信心,但也不是看不到困難。「我想最大的風險,就是全球化本身體系的風險,整體的氛圍受到挑戰。」王義桅表示,「一帶一路」提倡以後,既伴隨着「中國崛起」的全過程,也伴隨着「中國威脅論」的全過程,而那些說法可以概括為過剩產能威脅論、地緣政治衝突論、文明衝突論、國際秩序另起爐灶論、中國模式輸出論、經濟帝國主義論、生態習俗破壞論、朝貢體系復活論、中歐分而治之論、黃禍論等,主要是質疑中國推進國際合作的企圖,或懷疑中國知行合一的能力。

「最典型的困難就是『二元性』,他們(共建『一帶一路』的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基礎很窮,意識形態和建築標準還全都是用西方那一套。」王義桅早就指出,不少國家本來就是西方培養的國家,難免傾向認同以歐美為首的西方輿論,但「一帶一路」的成功又嚴重衝擊西方主導的所謂普世價值、挑戰他們的國際體系主導地位,而當他們形成抵制中國模式的合流,就會造成「發展導向全球化」與「規則導向全球化」的中西對抗。

不過,王義桅並沒有太過擔憂,因為他相信,任何事情都該用辯證視角觀之,事情越積極、越成功,反對聲音也會越激烈,「我們要安撫,要解釋、要說服;有挑戰,也會不斷有動力。」至於如何安撫、解釋、說服,就又回到了如何講述「一帶一路」的故事。「所以我反覆強調,不要做孫悟空,要做如來佛;孫悟空見到白骨精就打得沒完沒了,見了如來佛呢,讓你立地成佛,感化你。你最後見了佛,你還去跟他打仗嗎?不會的。」按照王義桅的說法,「如來佛」是一種意境,是渡人的,是大愛的,所以面對各種陰謀論時,不要急着像孫悟空一樣去戰鬥去爭論,而要用愛心去包容去回應去交流。

為了更有效地傳播好中國的聲音和故事,王義桅始終鞭策自己「不做自娛自樂、關在家裡的學問」,因為他相信好的學問要從腳底板跑出來,而好的理念則應該接地氣地傳出去。(黃雲娜攝)

知識份子兼善天下
帶路促成可愛世界

「我看到大家感興趣,我也很感動。首先他對這個事情感興趣,而他被我感染是第一步,接下來就自覺去宣講。如果一開始我講得不好,人家不喜歡我,那等於我把『一帶一路』給糟蹋掉了,我會覺得我有責任,否則就有罪過。」這也是王義桅尤其注重「講好中國故事」的原因,而這種沉甸甸的責任,源於中國知識份子「兼善天下」的情懷。

「『一帶一路』成就了我,同時也再造了我,不光是我的知識體系,還有理智情感激情,讓我變成更有愛心,做有溫度的學問。」王義桅出生在江西瑞昌的小山村,兒時看着農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歸卻吃不飽飯,就已心生憐憫,會趁大家乘涼時說笑話扮鬼臉,讓他們減輕痛苦。讀高中時,生物書第一句話說「環境污染、自然資源、人口糧食是世界三大問題」,他備受啟發,立志解決第一個問題,但後來雖被華東化工學院環境科學與工程系錄取,畢業後又被分配到天津聯合化學有限公司動力部擔任助理工程師,卻也發現環境問題並不容易解決,而且涉及整個世界,於是「轉換跑道」鑽研國際關係。

在上海復旦大學國際政治系攻讀博士課程最後一年,王義桅被選為「復旦大學—耶魯大學福克斯國際學者項目」的交換學生赴耶魯學習,在那裡增長了見識、提高了英文水平,也發現了現實的美國和想像中的美國有着一定差距,於是畢業後留任復旦大學美國研究中心,筆耕不輟。2007年,外交部宋哲大使出使布魯塞爾,王義桅則被選中借調到中國駐歐盟使團,做了4年外交官,經歷了美國次貸危機和歐洲債務危機,回國後撰寫《《海殤︰歐洲文明啟示錄》一書,反覆叩問、探索、思考——西方文明資本主義到底出了什麼問題,我們又該如何超越「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慣性思維?

「總書記提出『中國夢』、『一帶一路』,我就感覺就像為我而準備的!」大多數人仍對「一帶一路」懵懵懂懂時,王義桅已經積極參加諸多調研活動,嘗試從理學角度豐富這一構想,並在人民大學開設「一帶一路」專題研究課程,讓更多學生了解這一倡議。時至今日,王義桅不但沒有停下腳步,甚至開啟加速度,因為國家已然成為「新型全球化」的改革者和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發起者,他更自覺要擔起這份重任:「以前方志敏寫《可愛的中國》,現在有了『一帶一路』,我真的覺得是『可愛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