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非吉布提直擊．三｜貪玩港女變非洲光明天使：幫人也是在幫自己

香港的王瑋彤，讀大學時還很貪玩，偶然與國際醫療人道援助結緣，如今在非洲東部小國吉布提（Djibouti）找到人生的意義，「既是幫助別人，也是幫我自己。」吉布提的阿沃樂（Awale），以全國高考第六名的成績公派中國留學，曾經夢想成為演員，參演過數十部華語電影和電視劇，現在只想留在吉布提為窮人服務，「你們的幫助給了我很多力量。」山西的王敏佳，本來對於派駐吉布提工作感到疑慮，但親身感受到當地人民在生存條件惡劣之下仍然保持純樸善良，更想略盡綿力幫助他們重見光明。

東非吉布提系列報道之三

貪玩港女變非洲光明天使

吉布提首都吉布提市一家綜合醫院Hôpital Général Peltier裡，一位亞洲面孔特別顯眼。照料病人、協助醫護、管理同事、調解糾紛、補充物資、清理垃圾......通通都會看到她的身影，說着流利的中英文，從早到晚忙個不停。不管有多勞累、處境有多棘手，她都保持甜美笑容，被稱為「最可愛的天使」。她是來自香港的王瑋彤，大學畢業一年多。

「其實直到大學最後一年，我仍然有些迷惘，不知道畢業後應該做些什麼，甚至還想繼續玩。」談及過去，王瑋彤有些害羞又有些歉意，「那時太不懂事，總是讓媽咪擔心。」幸而，在香港中文大學修讀公共衛生的她，在四年級第一學期到由中大醫學院助理院長陳英凝擔任總幹事的香港共享基金會（GX Foundation）實習，人生從此不一樣了。

那是個成立不久的「港產」國際醫療及公共衛生人道援助機構，有人稱「天涯俠醫」、人道救援經驗相當豐富的陳英凝坐鎮，但內部運作完全沒有傳統慈善組織的僵化或官僚，而是大膽放手讓年輕人去闖去試。儘管在外人看來可能只是「執頭執尾」，但王瑋彤卻感受到親力親為幫人的快樂，也漸漸肯定「以生命影響生命」的自我價值，並效仿陳英凝以人道救援作為志業，所以實習結束後持續擔任義工，大學一畢業就正式入職。

地震蟲咬發炎脫髮都很值得

共享基金會發起「全面消除白內障致盲」行動，計劃攜手內地醫療隊，於未來四年在老撾、柬埔寨、吉布提、塞內加爾和毛里塔尼亞等五個「一帶一路」沿線國家，免費進行3.75萬宗白內障復明手術。其中吉布提已經展開兩期項目，前後完成至少1,300例手術，而王瑋彤則在今年2月便被派駐當地出任項目專員，做了一段時間的「非洲人」。

「環境的困難比較大，例如你現在看到，很多蒼蠅和昆蟲飛來飛去。為了預防蚊蟲傳播的傳染病，我們出發前，還要打很多防疫針，我一天就打了7針。」王瑋彤身上總有蒼蠅圍繞，她一開始還會甩甩手，後來乾脆讓牠們停落到自己的臉上，呵呵呵地笑了。她從小就被家人捧在手心，雖不至於「十指不沾陽春水」，但也沒有吃過什麼苦頭，「天塌下來都有媽咪頂着」；然而在非洲，一下子就遇到各種各樣讓她始料未及的狀況——

當地淡水資源緊缺，而且微生物超標，眼睛和耳朵都因細菌感染而發炎，原本又厚又多的頭髮也掉了不少；有天凌晨還經歷五級地震，在睡夢中被搖醒，翌日又遇上極為罕見的特大暴雨，工作人員都受水浸影響未能上班，復工後病患竟又突然爆發「紅眼症」，場面非常混亂。「雖然遇到很多麻煩，但大家都同心協力。當地中資機構幫忙接送醫護人員和義工，同事們一上班就幫忙清理積水、打掃衛生、管理病人，務求儘快恢復正常流程。」問題多多，但王瑋彤一笑而過，「只要可以幫人重見光明，就很值得。」

大個女感嘆幫人也是幫自己

有一次，一位做完手術的病人去醫院複查時，病人家屬一見到王瑋彤，就熱情地給了她一個擁抱，並且親了親她的臉頰，感謝她無微不至的關顧。王瑋彤本身有點被嚇到，因為香港人很少這麼直截了當地表達情感，甚至習慣和陌生人保持距離，「但我看到她這麼開心，瞬間也被感染了；原來當我們和別人共享資源，可以如此分享他們的喜悅。」

還有一次，一位白內障病人突然和工作人員起了爭執。病人上手術車之前，要先使用散瞳藥放大瞳孔，但那位病人用藥後散瞳情況不理想，工作人員便着他耐心等候。可是病人有點不耐煩，沖着對方破口大罵，甚至揚言動手打她。這一吵鬧，連當地員工之間也產生了分歧。平時說話輕聲細語的王瑋彤連忙到場調停，一邊安撫受了委屈的同事，一邊扯着嗓子、像位「大家姐」一樣提醒其他人：「病人也應該尊重我們的同事。」

「媽咪也覺得我大個女了。」王瑋彤提到，她外婆年屆95歲，患有白內障10多年，其中一眼更已失明，但一直害怕手術風險而不敢求醫；直到今年2月共享基金會進駐吉布提，第一期項目順利完成400多例手術，她回港後馬上和婆婆分享親身經歷，成功勸說婆婆接受手術治療、改善視力。她感慨道：「這份工作既是幫助別人，也是幫我自己。」

吉布提狀元赴中國圓武俠夢

共享基金會吉布提項目專員阿沃樂（Awale），是地地道道的吉布提人，上一份工作是在中國當演員，參演過大約10部電影和60部電視劇，其中最讓他自豪的作品是由「武打巨星」甄子丹主演的《葉問4》。那是他兒時的夢想，但現在已經有了截然不同的想法。

「我和中國有很特別的緣份。」Awale說，小時候對「中國」的印象很籠統，以為中國人都像武打電影中的成龍或李連杰那樣，武功蓋世、神通廣大。他想成為那樣的英雄，鋤強扶弱。2008年北京奧運，絢麗奪目的開幕式震撼了全世界，也激發了Awale的「中國熱」，更想去中國走走看看；2009年吉布提高考，Awale取得全國第六年的成績，翌年獲公派中國上海留學——他先到同濟大學讀了一年漢語，再到東華大學完成通訊工程的學士和碩士學位，畢業後也選擇留在中國打拼——因為他喜歡中國的多元和包容。

殖民者掠奪資源中國尊重朋友

一場新冠病毒疫情，阻隔了原本回國探親的Awale繼續回到中國尋夢的機會，但他和中國的特別緣份，卻用另一種方式展開了。他當過由中國援建的亞吉鐵路（Addis Ababa–Djibouti Railway）的維修員和駕駛員，後來在中國駐吉布提大使館的轉介下加入來自中國香港的共享基金會，協助執行當地的「全面消除白內障致盲」項目，也是舉足輕重的翻譯。「香港、中國、老撾、毛里塔尼亞、塞內加爾，來自不同地方的同事，為了同一個目標，一起工作。」Awale說着說着也感嘆，「這真的是非常好的緣份！」

「我小時候看到很多外國人來援助吉布提，現在我也可以幫助自己的國家。你們的幫助給了我很多力量，讓我可以為我的國家做得更多。」儘管Awale也很想念中國，但現在的他更想留在自己的國家，為更多的弱勢群體服務。他特別提到，中國援吉項目和其他國家的很不一樣，「法國殖民者拿了我們很多資源，但沒有幫助我們什麼，這對我們很不公平；而中國是和我們合作——我們是互相尊重的，我也贏，你也贏，是朋友的感覺，一起努力，一起發展，這樣比較合理。我相信很多吉布提人和我的想法差不多。」

山西護士從抗拒到二度援吉

王敏佳是山西省眼科醫院主管護師，也是受香港共享基金會委託到吉布提進行白內障復明手術的醫護人員，擔任手術器械護士，全程參與了兩期項目開展以來的所有手術。

「這其實是個很大的挑戰。」在很多人的印象當中，非洲地區高溫少雨悶熱難受、環境衛生非常惡劣、醫療水平相當落後、傳播疾病頗為流行——無疑令很多人卻步，而王敏佳原本也不例外。她是兩個小孩的母親，要暫時放下照顧責任離鄉背井已經不容易了，還要穿洲過洋地到條件艱苦的吉布提工作，「內心真的是有一點抗拒或者害怕的。」

身臨其境後，王敏佳更加深刻地體會到各種實際困難，有語言不同造成的溝通障礙，有風俗差異產生的衝突誤會；但與此同時，她也更加能夠感受到當地病人在資源匱乏之下的無助和難過。「我們以為自己和他們不一樣，但不是的，我們都是同一個世界裡的人。我們的生活條件是比他們好，但正因為這樣，我們更應該竭盡所能地幫助他們。」

「既然有了一定的在吉工作經驗，我就更應該帶領更多優秀的護士來這裡，一起為非洲人民重見光明。」於是，自從今年2月至3月被派駐吉布提執行第一期「消除白內障致盲」項目後，王敏佳又請纓參加10月至11月的第二期項目，「不忘初心，向陽前行。」

採編：黃雲娜
拍攝：鄭子峰
剪輯：麥超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