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一本】房思琪失卻樂園 愛上強暴者才能自圓其說的震撼

撰文:余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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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知道愛是做完之後把你的血擦乾淨,她只知道愛是剝光你的衣服但不弄丟一顆鈕扣。愛只是他插進你的嘴巴而你向他對不起。
《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林奕含
Daisy介紹台灣作家林奕含的小說《房思琪的初戀樂園》。

Daisy,35歲,做老師,也是文學愛好者,輕易投入書本的世界,不切實際地感悟和難過。很少寫下讀後感,也不做筆記,對不起讀過的書。這是她第一次寫下的讀後感。

Daisy讀書,學習了解別人生命中的地獄。(iStock)

1. 讀這本書,你最大的感受是什麼?

「任何關於性的暴力都是整個社會一起完成。」我在書其中一篇後記讀到。作者接受訪問,也總由一句簡單說起:《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關於女孩愛上誘姦犯的故事。它關於性暴力,也是愛情故事,讀時驚心,以「愛」之名全情投入性暴力,概念非常恐怖,恐怖的是意象會為後一個或之前的意象解說。好似貪食蛇,它窮追住來咬噬的,是自己,到你發現已經體無完膚。老師第一次強暴她,十三歲,把陽具硬塞入她的口,她初戀之始,同時失去樂園。

「我不能只是喜歡老師,我還要愛上他。思想是一種多麼偉大的東西。我是從前的我的贗品。我要愛老師,否則我太痛苦。」「當初,不過表達愛的方式太粗魯。」老師解釋,房思琪一聽答案,滿足啊,沒有人比他更會用詞,也沒有一個詞比這個詞更錯。這是話語的力量,一個會背長恨歌,巧言令色的人,文學的真善美誤導她,老師利用文學和語言誘姦她。其後五年她都在小旅館及公寓的床上等他插入來,她再也無法長大錯過一切,無法戀愛,玩樂和長大成人,甚至最後房思琪還是相信他愛過她。貪食蛇連自己個頭也吞噬。

「任何關於性的暴力都是整個社會一起完成。」你不明白,還有許多個房思琪,以愛之名或以其他之名填塞滿成年男人的陽具,最後瘋掉。以愛去自圓其說去榨取女孩的一生,女孩瘋了,老師繼續誘姦下一個房思琪,他比任何一個人都堅強而勇敢。讀完你憤怒性暴力、性侵無處不在。

2. 「任何關於性的暴力都是整個社會一起完成。」是什麼意思?

作者林奕含不希望讀者覺得在讀小說,認為虛構就安樂放在一邊。她說小說是真的,作者生前在網誌發佈過文章,收到其他女孩的訊息,她們被補習名師誘姦過,補習名師不只一個。小說也是作者親身經歷,我讀到的恐怖都真實。書中寫「身上阡陌縱橫,一迷路就是八年。」房思琪由第一次被誘姦開始,到她發瘋了,幾年之間為什麼她沒有把強暴的事講出來?小說一開始,女孩子被禁止在家庭聚會上講「性」,房思琪的父母說,性教育給需要「性」的人。性污穢與羞恥,無垢的孩子是無性,老師也看準思琪是個自尊心強的人,她不會講出去,「太髒了,自尊心會縫起她的嘴。」

「處女膜比斷手斷腳更難復原。」性的禁忌,零性教育,安心的環境原來不安心,救自己的人不在身邊,它沒能令女孩講出話來。強暴後房思琪要愛老師才能自圓其說,我想起「我為強暴我的人做早餐」的插畫,愛是唯一方式令暴力正當。

小說裡也有其他受害者,如餅干和曉奇,餅干被老師性侵後告訴男朋友,男朋友一手推開她說,你已經髒了我不會要你。沒人愛的餅干又回到老師身邊,哀求老師愛她。曉奇上網開Post揭發被強暴,惹來「所以你拿了他多少錢。」「第三者去死。」的留言,面對社會許多的羞辱。補習社裡短髮教學女助理,也是遊戲的共犯,把女孩一個個輪流車入名師的小公寓。誘姦者直接犯罪,社會上不同的人間接協助完成和包庇,社會說要保護小孩卻沒能保護。如果可以拿刀直接殺了他還好,法律制裁不了他,作者覺得寫成小說也無用。

3. 你提到書中其他人的處境?令你想到什麼嗎?

「姐姐,你會過上幸福快樂的日子嗎?」房思琪的好友怡婷問伊紋。「沒辦法,我們都沒辦法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誠實的人是沒辦法幸福的。」這個陪著她們成長啟蒙她們文學的女人回了這一句。一開始她們以為伊紋勇敢和堅強,她被丈夫家暴幾年,也是以愛之名忍受,直到丈夫有天把她的胎打掉,她們見到原來美麗的女人衰老、脆弱,只有老師才最堅強勇敢,沒有人傷害到他。作者喜歡用歧義(相反的形容),故事中,誠實的人都千瘡百孔,活到衰弱。伊紋後來找到真正愛她的人,也不敢「幸福快樂」,思琪還在她的地獄中,許多的人還活在地獄中。

怡婷健康地成長,代表房思琪沒能活的另一個人生,伊紋叫她幫忙把思琪那份也好好活下去。「你可以假裝世界上沒有人以強暴小女孩為樂,假裝沒有小女孩被強暴,假裝思琪從不存在……你可以假裝世界上只有馬卡龍、手沖咖啡和進口文具,但你也可以選擇經歷她曾經感受過的痛楚,學習她為了抵禦這些痛楚所作出的努力。」

我們都對別人的痛苦沒有想像力,我沒有經歷過一切,像怡婷,我不敢慶幸自己活得好,世界有一塊地獄,我們也有份建造,有人掉下去,有人沒有掉下去。我天真,永遠也不會明白林奕含所寫「插入去的,無法拔出來。」的痛苦,學習了解別人的痛苦,思考別人痛苦與我的關係、即與社會千絲萬縷的關係,即使我的二手理解也是贗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