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體書店綠野仙蹤結業 店主嘆厭中情緒殃及池魚 覓店改售三國殺

撰文:黃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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綠野仙蹤書店開業13年,最近宣告將於8月結業,書店多年來以售賣青少年簡體書為主,30多歲的店主Sunny無奈地笑笑:「近年社會對內地很厭惡,連帶不喜歡簡體字,應該也是(結業)原因之一吧。」他本身也傾向支持本土派,但卻仍不放棄簡體書,原因何在?
訪問當天Sunny一直笑着,「(結業)都沉重的,但生活都要繼續下去的。」唯獨是談到顧客時,他聲音低了下來,一不留神便會忽略了他的哽咽,微紅的眼隱在眼鏡框後,讓你分不清那是疲累的血絲,還是情緒。

書店開業的2004年,香港還未有對內地的厭惡情緒,但近年店主Sunny也成為了本土派支持者。(吳煒豪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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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字好難頂」 店主:文字只是載體
 
下班時間,綠野仙蹤的店裏長期擠着十多二十人。書店2004年開業,主打簡體流行小說、漫畫技法、科學雜誌、語言書等,訪問當日不時有人拿着一大疊書來結帳。在人人聲討簡體字的今天,這景象簡直像夢境。也的確,這只是一場迴光反照。「前幾個月有個二十出頭的男生來逛了一圈,之後和我說(簡體書)『很難頂』,一直咿咿吟吟,那次真的快吵架。」
 
生意變差,始於港人反內地情緒開始爆發的2012年——那年服裝店D&G禁止港人拍攝,卻容許內地遊客拍照,引來千人到店外示威。Sunny自言近年其實也對赤化很反感,店面的電腦也貼上了象徵香港獨立的龍獅旗貼紙。他曾經掙扎是否要繼續賣簡體書,但又覺得文字只是工具:「反正是個載體而已,有很多書未必有台版,只有簡體字,而且真的便宜些。」像曾經有人來找只有簡體字的拖拉機工具書,以至敦煌文字學。很多簡體書又比繁體便宜一半,可謂學生恩物。
 
「美學、文化來說,當然繁體字美些,正統些,不會有『愛無心』的情況。但我想(文化和工具)是可以分得開的,例如香港有韓文書店、日文書店,是可以共存的。」有人說不想接觸「愛無心」的文字,他卻覺得:「學習是學文字背後的意思,文字只是個符號,像愛字背後意思不只是心,而是有很多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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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字書包含各種冷門書籍,Sunny說即使是台灣,也沒有足夠人口基數支撐偏門書籍的出版。(吳煒豪攝)

網絡攻陷實體書 四店變一店
 
但反共情緒畢竟是大勢,加上網絡發達,「大家不是不看書,而是在網上看就算,有些是免費,有些會收費,但比實體書便宜。」他頓一頓,尷尬地笑笑:「我也有(在網上)看。因為實體出版不夠快,版權談不妥也未必出版到。但多數還是看實體書。」
 
於是曾有銅鑼灣、元朗、大埔分店的綠野仙蹤,到2015年只剩旺角店。Sunny一直覺得:「那些不行的話……便守住旺角吧。」兩年前他孤注一擲把店搬到較旺也較貴的西洋菜街樓上舖,又改變書種,多引有市場的語言書,開instagram做宣傳、去動漫展。他搖搖頭笑說:「結果都是守不住。不能繼續下去的話,還是放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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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年來看着顧客長大 當年客人幫搬貨拆箱
 
這幾個月來,最靜時一天只有2、30人到訪,從前高峰期一個月營業額可達40萬,現在不到10萬,扣起成本更倒蝕,唯有結業。但他還是一直笑着,直到提起顧客的一刻,他的笑容減了7分,眼睛瞬間紅了,帶點哽咽:「我真的看着他們大,初中時開始買這些(流行)小說,後來雖然少了上來,但我都認得他們,又大個了。」有些客人畢業後,放工也會來和他聊天,文學、政治、藝術、日常生活無所不談,有個更會約他去打羽毛球。前幾年雨傘運動,更在金鐘遇過4、5個熟客。與客人的交往已成為了他生活的一部份。開業初期為省成本,書只送到樓下,有些客人更會特地來幫手搬,他笑着說:「他們想快點搬快點開箱,快些知有什麼書新到。」
 
Sunny本身讀歷史系,是個文青,愛讀文史哲書,到內地旅行都會買回大量書籍,開書店是他的夢想,賣簡體流行小說、漫畫技法等書,則是平衡理想與現實,同時不想和人競爭。他一直不忘在書店一角放上文史哲書。有次有個一直買流行小說的女生,結帳時竟夾了本漢學家余英時的書,他驚訝又高興,這其實是他暗暗期望達到的效果。這些和顧客的交流與回憶,讓他說:「這是我生命中一段很好的時光。」沒了這間店,就再不能讓青少年「下而上」地發掘另類的書了,他們也再不能用僅有的零用錢買來看流行書的悠閒。

Sunny現正在旺角和屯門物色商場舖,屆時不會再賣書,轉為專賣現時店裏也有的「三國殺」:「三國殺算是我們第一個引入香港的,都是個好的文化,不會整天玩手機遊戲,人和人有個互動嘛。」他亦計劃引入動漫模型:「認識新事物也不錯。」
 
「綠野仙蹤」這名字,正源於他喜歡故事中的冒險、夢幻色彩,於是在洪流裏,仍然向前。但他不忘本業,日後會繼續幫人訂書,還頻頻向害怕找不到書的顧客說:「不要緊,我還在這裏。」在厭惡簡體字、網絡取代紙本的趨勢似乎難以逆轉之時,還好,有心人仍在。

書店的背景,日後只留在大家心中。(吳煒豪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