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棉花|清末民初奠根基 新疆棉紡業為何能走向世界第一

撰文:許陳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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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H&M、Nike、adidas等多個國際品牌拒用新疆棉花的聲明被翻出,又因聲明中嚴詞批評新疆地區「逼迫少數民族進行強制勞動和實行宗教歧視」,引發中國輿論強大反彈。
為何新疆會成為中國棉花重要產區?過去不少新聞報道都稱「數十萬外省拾採棉工進新疆」,究竟當地棉業勞動生產情況是怎麼一回事?

新疆為中國棉花主產區,阿克蘇地區沙雅縣地處塔里木盆地西北緣,屬產棉大縣。2020年,沙雅縣棉花種植面積達到198.43萬畝,其中機採棉150萬畝,棉花機採率達到80%以上。圖為採棉機在新疆阿克蘇地區沙雅縣塔里木鄉的棉田裏採收棉花。(新華社)

高昌紡綿:攀天絲萬萬九千丈

據現有考古證據和文獻記載,今天中國的新疆地區於公元1至3世紀就已經開始使用棉布,約6世紀時就已種植棉花。新疆八一農學院(今新疆農業大學)劉迪榮指出,1959年,中國考古工作者在和田市民豐縣沙漠的東漢墓葬中,出土了大量紡織品(包括兩塊白蘭布),證明至少在中國的東漢時期(25—220年)就已經開始使用棉布。《梁書.諸夷列傳》記載:

(高昌國)多草木,草實如繭,繭中絲如細纑,名為白疊子,國人多取織以為布。布甚軟白,交市用焉。

高昌國故地為今新疆維吾爾自治區吐魯番市一帶,白疊子為中國古代對棉花的稱呼之一;而雖然《梁書》成書於唐貞觀十年(636),但記載的是南朝蕭梁(502—557年)史事。所以在出土文物與現有文獻記載的「二重證據」證明下,新疆於6世紀就已經有采棉織成白布用來交易的歷史。

劉迪榮表示,1960年,在吐魯番阿斯塔那的高昌時期墓葬中不但發現了棉布,還有公元551年一件借貸64匹綿布的契約;台灣逢甲大學中文系副教授林聰明的研究也指出,在高昌章和五年(535)的墓葬文物有《令狐孝忠妻隨葬衣物疏》,即放在墓中記錄死者隨葬物品的清單,記有「黃今(金)千斤、白銀百斤、細綿(錦)百張、錢財萬匹」,這裏的陪葬紡織物量詞(千斤、萬匹)多為虛數,雖代表「千千萬萬」的豐富繁多之意,但「攀天絲萬萬九千丈」,卻也藴含死者家屬希望能借此類物品,牽引死者昇天、享受天國快樂的寓意,證實當地植棉業、棉紡業已有一定程度的發展。

楊增新、盛世才力挺新疆棉業

在新疆統治長達11年又5個月,有「新疆王」之稱的軍閥盛世才,主政期間曾大力扶植新疆的棉花產業。(維基百科公有領域)

不過,雖然新疆很早就有棉花種植與綿紡技術,但規模始終不大,即使清乾隆年間兩次「平準噶爾部」、一次「平定回部」,列入乾隆帝的「十全武功」,代表清廷開始在新疆屯墾,但政策始終未能明確,對內地商民在新疆活動也多加限制,使植棉規模受限。

西藏民族大學民族研究院副教授劉玉皚指出,清道光十一年(1831),朝廷頒布「招民開墾」上諭,才讓以棉花為代表的經濟作物種植面積逐步擴大、產量提高。清光緒十年(1884),新疆建省(甘肅新疆省),在和田、吐魯番、疏勒等地建立農林試驗場、講習所、農務研究所和農林學堂,相繼設立官辦和私人銀號,向棉農提供貸款。

與此同時,俄羅斯帝國為了改善進口的新疆棉花品質,由華俄道勝銀行(Russo-Chinese Bank)喀什噶爾分行訂購了相當數量的美國棉種,無償分發給當地棉農。到了光緒末年,新疆種植棉花的地區遍及南疆數縣和東部吐魯番地區,北疆昌吉亦有種植,而吐魯番又逐漸取代南疆西部傳統棉區,成為新疆最重要的產棉區。

辛亥革命爆發後,在楊增新主政新疆17年期間(1912—1928年),特別注重棉業發展。1914年,新疆棉田面積有42萬畝、棉年產量400萬斤;1918年雖然棉田面積稍減為40萬畝,但產量卻暴增五倍、達2,100萬斤。到了盛世才主政時期(1933—1944年),為增加棉花出口與地方財政收入,積極鼓勵全省棉花增產,並在棉種、耕作技術、機械上給予改良和支持,提供優惠政策(免息春耕貸款、發放棉種)。到了1940年,新疆棉產高達2,800萬斤,原先每公頃僅能收穫五六百斤劣質棉花,提升至1,200至1,400斤的優質棉花。而後受到蘇聯減少進口新疆棉花,以及1940年代後期政局動盪影響,新疆棉產才呈現萎縮。

京津滬棉紡工廠入新疆

1949年中共建政之際,工業產值僅佔國民經濟的30%,現代化工業產值也只有17%,不但基礎弱、門類少,超過七成以上的工業集中在東部沿海地區,佈局嚴重失衡。全新疆僅有棉紡織手工工廠10多家,年產值僅8.3萬元人民幣。

新疆大學人文學院歷史系副教授姚勇、碩士生周鯤指出,在「國民經濟恢復時期」後,1953年起中國開始實施「一五計劃」,既要合理利用和改建東北、上海等已有的工業基礎,又要在內地中西部新建工業基地。毛澤東也於1956年發表《論十大關係》時提到:「好好利用和發展沿海的工業老底子,可以使我們更有力量來發展和支持內地工業」,眼見新疆原產大量優質棉花等原物料,又有清末至民國時期的棉紡業基礎,非常適合發展紡織業,因此在1950年代至1960年代,約有14個來自全中國各地的工廠遷往新疆。

在上海招聘借調技術工人320名後,於1952年建成烏魯木齊水磨溝的「七一棉紡織廠」隨即投入生產,擁有棉紡紗錠3.17萬錠、布機1,224台,成為新疆第一家現代化棉紡企業,年產白廠絲67公噸、絲織品92萬公尺。

1958年,天津四個棉雜生產合作社職工300多人遷往新疆石河子,成立「農八師八一棉織廠」,後改名石河子織染廠;1960年,上海市匯新、匯建、匯成、匯羣織布廠161名職工、連同家屬600餘人先後遷入阿克蘇,成立「農一師勝利棉織廠」,後改名阿克蘇立新棉紡織廠;1963年,北京大興縣試驗棉織工廠遷往伊犁奎屯,成立「農七師七一棉紡織廠」,後改名奎屯棉紡織廠。由於當時新疆為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管轄,故工廠多有師級番號的建置。

新疆棉紡工業的成就驚人

2008年,新疆生產建設兵團的採棉工需求量有65.6萬人,經過大力推動機器採收後,2017年已鋭減至12萬人。圖為新疆棉採摘大軍。(微博@河南衞視)

1965年7月,周恩來在新疆考察時指出:新疆首先要發展農業,抓好糧食生產,解決吃飯問題。還要大力發展棉花,爭取為國家多做貢獻。1966年1月,周恩來在全國棉花生產會議上專門對新疆棉花生產作出指示:一是新疆要在1965年棉花單產60斤的基礎上,1966年要進一步提高單產,在三、五年內達到或超過蘇聯1964年單產92斤的水平;二是新疆棉花生產佈局要調整,應在南疆擴大棉花種植面積。

1965年,新疆紡織工業總產值達1.92億元人民幣,佔新疆工業總產值的13.71%,創下歷史新高。翌年,紡織工業產值雖然略減至1億5,651萬元人民幣,但與糧油加工業合計後,在全兵團工業總產值佔比達到52.7%,顯示以紡織、食品為主的農副產品行業,在新疆經濟結構中居於主要地位。

改革開放後,新疆紡織工業產值更是獲得飛速增長,從1978年的1.27億元,至2007年已達36.6億元,僅次於化工業的39億元。如今,新疆棉花全產業鏈搭上「一帶一路」農業合作與《國家農村振興戰略規劃(2018—2022)》的「走出去」政策支持列車,2018年生產規模佔中國比重的83. 3%,佔全球比例19. 8%,單產居世界第一

採棉人力需求鋭減

從產業鏈中游加工流通環節看,新疆的棉花加工企業達860餘家,棉紡規模已超過1,000萬錠,全產業鏈就業容量可達100萬人,其中南疆勞動力就業人數達65萬人以上。為應對季節性用工短缺的問題,從2003年起,新疆生產建設兵團開始大規模從河南、四川、重慶、甘肅、寧夏、陝西等傳統勞務輸出省份招募採棉工,2008年,兵團的採棉工需求量有65.6萬人,經過大力推動機器採收後,2014年驟降至20萬(外省12.7萬),翌年降低到14.29萬,2017年更只剩下12萬人。

據目前最新數據來看,新疆北部九成以上棉田已實現全程機械化採收,南疆的喀什、阿克蘇、巴音郭楞等地棉田機械化雖剛剛起步、機採率不足兩成,但2019年全新疆棉花機械採收已突破1,150萬畝,全區棉田機採率超過40%;況且新疆棉農已不再使用拖拉機,而改用更為快捷高效的農業無人機為棉田噴灑脱葉劑,估計全新疆農業無人機已逾5,000台,作業面積遠超2,000萬畝。

當新疆棉織產業採棉需求人力因機採逐年下降,產值連年攀升、取得世界第一成就的同時,反遭不少國際品牌大廠抵制、批評「強制勞動」,不知這樣無端指責的根據又是從何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