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只是美食家的蔡瀾 香港曾經的文化時代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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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霑的歌詞、金庸的江湖、倪匡的奇想,蔡瀾的美食現在也化作了香港人的集體回憶。不管是否合稱他們為「四大才子」,一個時代的確被畫上了句號。作為四位之中最後道別的一人,蔡瀾曾經自言希望像弘一法師那樣油枯燈滅、悲喜交集地離世,而世人只要說一句「那個癲佬走了」。

蔡瀾是香港以至大中華,甚至是亞洲首屈一指的美食家。他受邀出任國家中央電視台《舌尖上的中國》的總顧問,又做過日本富士電視台美食節目《料理鐵人》的評審,可見其文化底蘊、專業品味備受廣泛認同。他在晚年曾經拋下一句「火鍋是最沒文化的料理方式」而引起爭議,又批評過近年城中流行的廚師發辦(Omakase)沒有技藝與靈魂。即使不同意者,也無法否認其要求之高、美食文化之深。

從美食家到文化家

眾所周知,蔡瀾鍾愛九龍城而不喜九龍塘,絕不會唯貴是尚。他近年批評香港餐廳貴得不合理,個別以米芝蓮來抬價。「一般茶餐廳、冰室之類的越開越多,不過是化了妝的大排檔。另一方面的所謂高級餐廳,人均三千港幣已經不夠好,六七千的也開得有如春筍⋯⋯在茶餐廳三四十塊港幣也能吃到豐盛的午餐,但看別人那麼窮奢極侈,心中積怨消除不了。問題只會越來越嚴重,解決不了,只能搖頭,只能搖頭。」

香港的貧富懸殊,可以由出入餐廳看到很明顯的分化。
蔡瀾

從食肆看貧富,可想而知蔡瀾遠非只是一位美食家,而稱得上為「文化家」。從各地菜式看風土人情、地方文化不在話下,人稱「蔡San」的他對日本文化瞭如指掌,也對西班牙藝術、畫家畢加索、米羅、達利和建築家高第略有研究。稍有年紀的香港人不會不知道,蔡瀾在成為美食家、生活教父之前,是香港電影黃金時代的知名監製。

因為其父與邵逸夫之淵源,蔡瀾早年留學日本攻讀電影,已直接為邵氏工作。他在邵氏和嘉禾的四十年生涯中,先是連接香港與日本電影工業的橋樑,後更以製片部副總裁的身份監製了《快餐車》、《龍兄虎弟》等多部成龍的動作大片。或許我們可以說,蔡瀾「贏在起跑線」,就好像金庸出身海寧查氏望族,黃霑來自穩定的中產家庭,相對容易累積文化資本。但蔡瀾之所以在書法大放異彩,金庸著作等身,黃霑筆下歌詞無數,背後豈無個人付出、辛苦耕耘?倪匡更是身無分文,由低做起,以一支筆書寫科幻傳奇。

「四大才子」的黃金年代

金庸的武俠小說構建了一個中華文化江湖,黃霑雅俗共賞的詞曲流露中文的優美,倪匡以華文創作開拓了想像的邊界,蔡瀾以多媒體傳播精緻而豁達的生活哲學。四位的文化影響力輻射全球華人社區,體現了香港一代軟實力。

蔡瀾曾經與黃霑和倪匡因為主持《今夜不設防》而並稱,但「四大才子」的稱號要到千禧後才出現,很大程度上反映社會對於八九十年代的文化追憶。回望過去,香港人似乎相信曾經的文化盛世無法複製,懷念昔日經濟騰飛、人才輩出、創作自由、香港文化影響力普及大中華。哪管他們本人是否樂見「四大才子」之名,香港人一而再道,其對於文化盛世一去不返的憂慮,以至是自信不再的心情,都是溢於言表。

如今世代與三四十年前毫無疑問不可同日而語,社交媒體徹底改變了文化生態,社會完全碎片化,「文化巨擘」的時代似乎已經過去。但君不見蔡瀾經營YouTube頻道,在微博坐擁近千萬粉絲,又活躍於小紅書?以年紀來說蔡瀾八十有三,但卻從未與時代脫節,《黑白大廚》、《九龍城寨》無不涉獵,用不同形式依然在散發影響力。年輕人關注他,學習的是美食,是文化,甚至是如何活得豁達。既然「前浪」也可以駕馭日新月異的環境,「後浪」又焉會沒有機會再創文化盛世?

蔡瀾遊遍世界之後,心之所安、情之所歸始終是香港,指著酒店窗外的維港說「睇吓(看吧)」。在他死訊公告同日,其效力過多年的嘉禾宣布結束在香港的影院業務,可謂不幸的巧合,或許也徒添唏噓。但香港人作為蔡瀾眼中「全世界最醒目的人」,應該可以用自己的方式定義屬於新一代的香港文化和香港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