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後半步恐「執輸」 家家有本難唸經
小六升中周二(7月8日)公布結果,九成半人獲派首三志願,八成半人獲派第一志願,理應皆大歡迎。但即使如此,在皇仁書院等傳統名校門外依然可見大批家長排隊「叩門」。哪怕子女已獲派第一組別學校,但在「贏在起跑線」的觀念驅動下,對教育資源的追逐沒有最好,只有更好。
正如日前國際文憑(IB)放榜,以及下星期四中學文憑試(DSE)的結果也將揭曉,在這兩星期無數家庭的心情都懸於一紙成績單之上。香港社會本已競爭激烈,有家長又坦言擔心外來專才的子女加劇競爭,難怪不少市民陷入一種集體焦慮,惶恐只要落後半步都會「執輸」。
誰偷走了香港人的家庭快樂?
在升中派位的同一天,香港婦聯公布一項調查結果,顯示本港家庭的快樂指數按年大跌22個百分點,多達四成二的家庭認為生活「不愉快」。超過八成家長表示在輔導子女時面臨巨大挑戰,包括經濟負擔、時間不足,以及因功課壓力而導致親子關係惡化。這份調查可謂印證了放榜日焦慮背後的社會現實:家長白天為生計奔波,晚上回家又要擔心子女在學業上落後於人,結果身心俱疲。
我們不能誤以為這只是基層家庭的困境。正如有家長已為子女報讀直資名校並且獲得取錄,但仍「叩門」期望就讀頂尖官校,原因在於減輕學費負擔。事實上,香港不少中產家庭雖然有能力供養子女讀直資,但開支「一闊三大」,再加上住屋等生活成本,經濟壓力沉重。基層有基層的困難,但可以說中產也有中產的焦慮——他們作為典型的「夾心階層」,有感未來充滿不確定,尤其擔心子女會「階層滑落」。這種不安全感很自然地會驅使他們投入教育的「軍備競賽」,讓子女從小學會十八般武藝。試問在這樣的環境下,還有哪個家庭可以生活得輕鬆愉快?
正視生活成本危機與中產階級焦慮
生活成本危機、中產的焦慮困境,當然不只是香港獨有的問題。美國人之所以選出特朗普,正是因為社會對現狀累積了龐大不滿。特朗普打著支持藍領的名義上台,其施政卻是新自由主義的極致體現。《大而美法案》非但沒有紓解民困,反而為富裕階層和企業提供永久性減稅,同時削減窮人的醫療和食物補助。其政策只服務於頂層而犧牲多數人利益,只會加劇貧富不均,並進一步撕裂社會。其發動的關稅戰以保護本國工人為名,實際上卻推高進口商品物價,最終成本只會由消費者承擔。特朗普政府一方面加徵關稅令物價上升,另一方面又以《大而美法案》劫貧濟富,兩者夾擊之下,美國廣大百姓的生活根本不可能有所改善。
剛好最近在民主黨控制的紐約市,民主社會主義者的年輕人曼達尼(Zohran Mamdani)一戰成名,極大機會成為新任市長。其政綱——免費巴士、公營超市、可負擔住房與育兒服務——莫不直面紐約人的生活成本危機與中產階級的焦慮。他的崛起證明了不論是紐約抑或美國其他城市,乃至於大洋彼岸的香港,或者其他經濟體,唯有加強公共服務、重建社會安全網,將房屋、交通、醫療等基本生活所需「去商品化」,才能走出社會撕裂的困局。
尋租經濟如何壓垮香港人生活
香港沒有特朗普,但也沒有曼達尼。這個城市的困境和不滿到處可見,由學校放榜、家庭調查、茶餐廳的對話到巴士車廂的疲憊面孔之中。婦聯調查建議政府恢復2500元學生津貼,對於廣大家庭而言不過是雪中送炭。更重要的是,在所謂財政赤字的時期,政府必須展現決心,積極投資於公營教育、醫療、安老和育兒服務,從根源上正視包括中產階級在內的社會集體焦慮。
但須指出,即使是「派糖」措施,也無法解決深層的經濟和社會結構問題。香港過去數十年經濟發展過度依賴並鼓勵尋租經濟,導致一小撮人透過物業不斷升值而獲利,社會大部分人卻要承受愈來愈不合理的租金和生活成本。現在這種發展模式已經走到盡頭,政府必須大刀闊斧地改革土地政策、產業以至經濟結構,令發展成果更公平、更多人受惠。官員或許無法直接要求業主減租,但試想,如果往屆政府已經引入空置稅,業主今天又豈會不積極減租以留住租客?
改革並非能不能的問題,而是為不為的選擇。任何政府都必須以服務社會大多數人為宗旨,而非維護少數既得利益,才能夠贏得民意支持,團結整個社會。特首李家超正在籌備第四份《施政報告》,矢言會「以服務市民為中心,發展經濟,改善民生,令措施更對接市民的需求」。其具體會如何破除既得利益藩籬,破解經濟社會發展中的深層次矛盾和問題,社會各界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