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中美的差異看香港|于品海

撰文:于品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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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和美國已經進入激烈競爭時代,但一般人都忙於處理自己身邊的煩心事,難有閒心雅興去理會遠在天邊的吵鬧。俄羅斯和美國就烏克蘭能否加入北約的爭論,就不會有很多人認為它與台海危機相關,更不會將其置於中俄在對抗歐美政治壓力的防禦聯盟來理解。當日本媒體指責中國過度囤積糧食,刺激世界糧食價格上漲,卻不會理解中央政府為什麼擔心糧食是否充足;日本媒體更不會質問阿富汗發生糧食危機的深層原因。CNN報道中國西安封城,煞有介事地描述中國新冠疫情出現「新高」,但它沒有將此與美國確診人數相比較,甚至批評中國封城是專制,管控措施是死板(rigid)、傷害了人民的生活。當美國推出各種制裁香港官員的政策,大家或許會有些關注,但依然無法將事情與自身利益連結起來。或許社會要質問,這些事究竟是否真的與自己無關,還是我們過於冷漠。

疫情數據揭穿美國的虛偽

其實,比較一下中美兩國確診人數就可以知道美國媒體的荒誕:美國在12月28日當天確診人數超過38萬,死亡人數2,494,而中國在同一天的確診數是151,死亡人數是0。如果這種對比還未能說明兩地的疫情實況,科學又有什麼意義?同時要問的是,CNN報道背後隱藏的是什麼心態?如果說到人權,生命不就是最大的人權?沒有生命那就連人都不是,人權就更無從說起。當中國封城措施被批評,被視為對自由的侵犯,甚至是剝奪了個別人去海邊散步和逛商場的權利,那麼被傳染甚至死於新冠的人,他們喪失的又是什麼?顯然,這種意識衝突與科學無關,而是與意識形態相關,更準確地說,是個人主義與集體利益之間發生衝突相關。

疫情爆發至今,美國感染新冠病毒累計死亡人數已經突破80萬。(Getty Images)

每當有人用文化來比較中美就個體與集體關係的認知差異,我都有反駁的衝動。文化是一個群體長時期集聚而居,在共同生活基礎上培育而成的精神體系,它必然是善良,對群體承擔責任,共同對抗來自外部侵擾或個別人錯誤行徑的一種集體基因,不會是用自私和傷害群體的個人行為所能代表。仔細想想,美國槍支氾濫致使無數人無辜被殺,毒品和酗酒成風,種族歧視嚴重,還有死了八十多萬人依然無動於衷,依然拒絕疫苗、拒絕戴口罩、拒絕社交距離、罔顧疫情擴散,這些都可以用美國文化來解釋嗎?美國人估計不會認同這就是他們的文化。

如果中美之間的差異是文化的,那麼中美衝突可能產生的傷害將會難以想像。幸運的是,兩國之間的衝突並非是文化的,而是一種意識形態的衝突。然而,這並沒有完全化解中美衝突產生極為嚴重的傷害的可能性。在這一次全球化地緣政治衝突裏,中國取代冷戰時期的蘇聯成為美國的最大對手,但兩次地緣博弈在本質上存在很大不同。美蘇之間是地緣勢力版圖擴張過程的博弈,但中美之間不存在勢力範圍擴張,至少中國沒有這種野心和興趣,就算美國存在這種假設和恐懼。作為守成大國,美國會慣性地視崛起大國為挑戰方,一旦傳統挑戰理論無法套用,其他的危機想像就會應運而生,不是貿易,就是科技,甚至是所謂的軟實力,任何一種可以視為被超越的領域,都可以解讀為挑戰。

意識形態外衣遮掩霸權心態

然而,就像美蘇冷戰一樣,地緣勢力博弈不會被放到枱面上,大家都會用意識形態作為衝突的外衣,指責對方極具擴張性的價值追求,包括政治專制和資本專制,視乎你是站在哪一邊。中美之間有相類似的情況,美國政客無法將中美衝突放在經濟實力和地緣政治影響力的領域來解釋,更無法承認自己的超強地位受到威脅,唯一的手段是指責中國威脅世界的自由民主。由於中國沒有介入別國政治,美國的指責變成了蒼白無力的叫囂,結果是中國消除新疆恐怖主義威脅被扭曲為對維吾爾族的「滅絕」,新疆經濟進步是由於「強迫勞動」,中國新冠疫情受到控制是因為中共蔑視人權,實行專制統治。反過來說,美國的失敗只是因為它尊重人權自由。

一旦中國的經濟規模正式超越美國,後者的反應估計特別巨大。(Getty Images)

前些年,英國、法國、德國、日本的經濟規模被中國超越,很少人會注意,但被超越的國家卻感到不是滋味,日本的情況最是突出,因為它習慣了鄙視中國。一旦這種情況發生在美國,它的反應估計特別巨大,至少在近幾年,中國經濟規模超越美國的預期在輿論中是刺耳的。美國在過去一百多年一直是世界最強大經濟體,它承載着歐洲殖民時期的帝國血脈,從來就深信自己的偉大,甚至連歐洲人都看不起,又如何可能尊重曾經予取予攜的亞洲貧窮大國?這為中美今天身處的博弈提供了豐厚的歷史背景。

經濟規模的比較其實是個偽命題,它就像貿易、科技、軟實力等,都是為兩種意識形態比拼以致它們所支撐的國力較量提供舞台而已。就算中國總體規模超越了美國,每一個中國人所產生的經濟動能依然是美國人的四分之一,在兩個人口差異如此大的經濟體之間比較經濟總量並不存在太大意義。然而,比較從來就是心理遊戲,更何況是在兩種不同文明之間,而且是在不同價值之間的比較,任何的比較都可以觸動人心。

美國實行的是資本主義制度,它美其名曰自由民主國家,而且從來不吝嗇於為自己的制度創造溢美之詞。一旦這種贊許不再被視為真實,甚至被曾經視為落後和失敗的制度所超越,美國利益的維護者能否接受和理解就是最大的疑惑。這種「超越」如今活生生地暴露在美國人面前,任何對此的不屑只會放大自己的虛偽,既然如此,它如何能夠保持冷靜?當美國在經濟、科技、國家與社會治理多個方面被中國超越,美國政客和輿論只能夠利用自己依然擁有的話語權來創造議程,就算這些議程是虛偽的。

中美已經進入激烈競爭的時代。(Getty Images)

信仰異化催生撕裂的民粹政治

文化和意識形態從來都是難以區分的學術名稱。就後者而言,宗教信仰一直被認為是它的祖宗。信仰是人類高度依賴的精神動能,信仰的存在讓大家能夠更從容接受未知的世界。但信仰並不等同無知,否則信仰不會成為積極推動人類前進的幫手,甚至讓人們在黑暗中得到寧靜。然而,信仰也在時代的變化中發生各種異化。宗教信仰之間的衝突和殺戮就是信仰異化的結果,它是借用信仰來獲得私利的過程,更是信仰被無知所遮蔽的黑暗時期。在美國,因為利益分攤不均而發生的獨立戰爭,因為土地掠奪而對印第安人實施的種族滅絕,為了控制黑奴而發生的南北戰爭,假借打擊恐怖主義之名,事實上是實行報復的阿富汗和伊拉克戰爭,都只能夠說是另一種信仰異化。當我們聽到美國人不停叫囂新疆強迫勞動與種族滅絕、中國缺乏言論和新聞自由的時候,這究竟是美國人的文化還是異化了的信仰在起作用,或許是正視中美衝突的主要命題。

意識形態是一種虛假的信仰,它的基礎是無知和傲慢,是對陌生事物的鄙視,是對某種抽象的蠻橫認知,就好像當美國人堅持持槍的自由,卻看不見許多人的生命被無辜剝奪;當他們堅持不打疫苗的選擇權,卻拒絕承擔社會無法擺脫疫情的責任;當美國輿論固守自己的道德高地,卻有意無意間看不見美國自身各種違反自由民主的行為。對於中國的崛起,以及無數人因而擺脫貧窮,對世界經濟產生積極作用,美國人視而不見,甚至用各種荒誕的指控妖魔化中國的存在。

過去四十多年美國一直是中國重要的經貿夥伴,美國企業是中國外資中的重要力量,美國完全依賴中國的產業鏈,是否中國當時不存在「強迫勞動」、沒有人權劣跡或存在不符合美國標準的社會情況?是否因為這種狀況只是近期才在中國發生,所以美國如今才為此大書特書?根據任何人的標準,中國的國情是不斷進步,而不是美國所說的倒退,如果不是因為美國自身內政的需要,社會具備這種傲慢與偏見的意識形態土壤,根本不會出現那些子虛烏有的指責。意識形態是解釋這種奇異現象的最佳說明,亦是歷史上信仰異化所產生的衝突在今天的呈現。

民粹政治是意識形態或信仰異化並被利用的現代環境,兩者之間沒有因果關係,而且是孿生兄弟,各自給對方灌輸營養。美國的政治結構一旦受到民粹政治控制,很容易失去自己想像中的防禦機制,本以為是科學的機制,卻在無形中被騎劫,激活了隱藏在其內的民粹基因及意識形態,它一直自以為強大的糾正能力已經消失在無形中。特朗普是將這種內在品質暴露的「功臣」,他沒有能力去創造這一切,而是美國社會為他的民粹政治提供了「乾柴」,一點即成為「烈火」。當人們意識到特朗普或民粹政治的傷害,超過一半人拒絕了他,但美國依然無法徹底擺脫困局,它至今依然由撕裂的政治所主導。

當我們意識到美國的困難之後,也許可以更好地理解香港自己要走的路。(歐嘉樂攝)

美國困局可助香港找到出路

當我們觀察香港今天的情況,很容易感受到美國身處的混亂。香港的情況與美國有極大的相似之處,但兩者之間也有顯著差異,那就是香港有着強有力的中央政府,它雖然堅持「一國兩制」以及「港人治港」,但沒有對香港這一制裏歷史地存在的意識形態盲點或信仰異化的現實視而不見,不會容許香港身處的民粹政治放肆太久,問題是我們自己如何更快找到出路。路要靠自己走出來,中央幫我們解決了困難,並不等同前路就必然是坦蕩蕩的。就好像美國,它的槍支、種族和疫情困局不可能由其他人代為解決。即使我們這些遠在天邊的香港人,只要稍微花點精神去研究,就會明白美國無法輕鬆走出現在的泥淖。當我們意識到美國的困難之後,也許可以更好地理解香港自己要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