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稿｜影視業勞工狀況研究　零散化下缺乏基本保障

在近日推出的施政報告中，政府關注電影產業發展，如推出發展藍圖、為「電影發展基金」和「創意智優計劃」注資等。然而，一套電影得以上映，除了依靠政府開拓市場外，更需要工作人員日以繼夜為作品付出，從業員的勞動待遇卻不被重視。嶺南大學「青年貧窮與就業」研究團隊發佈《影視業勞工狀況中期研究報告2023》，探討勞動狀態零散化、勞動強度偏高、拖糧及工傷等問題。

來稿作者：嶺南大學「青年貧窮與就業」研究團隊

影視業的前線從業員缺乏勞動保障、承受苛刻的工作條件，在世界各地皆有類似現象，香港亦不例外。從九龍城拍攝台從高空倒塌的工業意外，到自由工作者被拖糧，或是論資排輩的行業文化，皆反映行業出現系統性問題。隨著創意文化工業不斷發展，院校每年培訓大量畢業生投入市場，等待著他們的，卻是零散、缺乏保障、過勞的生活。

研究團隊在今年4月至8月深度訪問了30位從業員，了解他們的入行經歷、勞動狀態、待遇等問題。另外在4月至8月，以問卷調查123名從業員，收集有關接案協議及酬勞、工時及勞動強度、職業安全等數據。讀者可到嶺南大學文化研究及發展中心的網站閲覽詳細研究報告。本文將集中討論長工時、工傷，及拖糧問題，並提出行業改善及政策倡議。

有限資源犧牲了休息和安全

在港產製作市場萎縮的環境下，預算普遍有限，資方以壓縮製作週期的方式壓低成本，直接導致從業員工時過長和容易受工傷的情況出現。

入行十年的受訪電影攝影師描述，他不時需要連續24小時工作，有時還要直踩兩三日，多年來只試過一次「開一日唞一日」，犧牲身體健康。對於電影公司而言，一旦拍攝日數增加，場地及器材租金、劇組工資，甚至是劇組成員之間的磨合，都是龐大成本，因此選擇以最少時間及人力，達到最高效益，將工時推至極限。而工傷亦在資源緊絀下經常發生，如不少劇組人員因長工時導致疲憊而發生意外、在炎熱天氣下依然趕工導致中暑、及人手不足下搬運重型器材受傷。

問卷數據更加具體展示了工時和工傷問題。近四成回覆者表示「頗多」或「經常」連續四天工作12小時以上，逾半回覆者更表示「有時」、「頗多」或「經常」連續工作24小時或以上。這跟從業員未協定詳細合約便要開工有關。問卷結果顯示僅38.1%的合約包含有關工時的條款，只有21.9%的合約有超時工作的安排，更有14.6%的從業員沒有在開工前落實任何協議。

工傷方面，76.4%回覆者表示試過或曾目睹工傷，多為搬運重物時受傷（49.6%）、中暑（44.7%）和過勞（39.8%）等。不過，中暑和過勞並不被認可為工傷或職業病。在現行制度下，即使有正式僱傭關係，勞工亦難以就中暑和過勞的情況追討或獲得保障。問卷結果亦顯示行業存在不斷趕工，及自僱人士缺乏保險保障的問題，造成資方甚少會呈報工傷或妥善跟進。

層層外判下拖糧問題嚴重

影視業以承包外判為主導的勞動模式，大部分為從業員為自由工作者，即按項目內容及規模協定酬勞的獨立承包者，而非正式僱傭關係的員工。不少從業員甚至未必會簽約，或在簽約前已開始工作。資方得以規避尊重從業員權益的責任，在準時支薪問題上尤其嚴重。

受訪的廣告製片表示，項目從投資者到前線工作人員，中間相隔中介及製作公司等單位，一旦當中出現拖延，層層外判下游從業員便要承受後果。他指在投資者支付中介後，曾有中介公司需要流動資金，遲遲沒有支付下游的製作公司或自由工作者。

另外，問卷結果顯示超過六成回覆者曾被拖糧，時長為一個月至半年不等。回覆者及受訪者均指出，資方經常以「投資者未支付尾期，公司無錢支付酬勞」等理由推搪支薪。他們雖難以查證説法的真偽，但無論這是如實解釋還是藉口，都無法迴避外判盛行造成的後果：行業環境變得更零散、承包者缺乏勞工保障，使小型公司和中低層勞工要消化影視製作的商業和財政風險。明明他們工作形態與普通打工者無異，卻要因為「上面未出齊數」或「條片拍唔成」等原因而要延誤收到酬勞，造成系統性的拖糧。

從業員往往需要多番向製作公司追薪。但實際的出資者不須與前線人員溝通，合約亦沒有清晰的支付期限，讓資方可以輕易「走盞」。有三成問卷回覆者甚至表示未曾追討欠薪。不少受訪者解釋，放棄追討是害怕破壞與客戶關係、影響自己在行内名聲，長遠減少接案工作的機會，造成付出了勞力，得不到補償卻被逼接受的畸形文化。

政策及行業倡議

訂立從業員基本待遇守則。影視業界應制訂標準合約以保障從業員的基本權益，包括明確的酬勞支付方式、日期、付款分期，以及具體的休息時間規定，讓自由工作者享有合理保障。業界亦應規範每組拍攝之間的基本休息時間及每週休息安排。

訂立工業安全指引。業界組織、勞工團體和勞工處應共同制定工業安全指引。勞工處應研究拍攝場地的安全隱患，探討不同執法的可行性，例如參考建造業，要求製作方呈報拍攝現場、主動巡查、鼓勵舉報不安全的拍攝環境等。勞工處應審視勞工法例，加強對自由工作者的保障。另外，勞工處應積極研究將中暑和過勞納入工傷保障範圍。

政府須完善對影視業的資助。政府應完善電影發展資助階梯，並鼓勵影視製作人擴展到不同平台，開拓市場，為行業提供更好的勞動條件創造更多資源。政府亦應負起牽頭責任，規定受資助的製作必須以不亞於行業標準合約的待遇聘請製作人員。

嶺南大學「青年貧窮與就業」研究團隊包括鄧立賢、蔡美琦、楊皓鋮、梁仕池、潘毅，早前出版《影視業勞工狀況中期研究報告2023》。文章僅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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