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 年，《國家地理雜誌》著名攝影師麥柯里於在巴基斯坦難民營拍攝了一張肖像——〈阿富汗女孩〉（Afghan Girl）。當時他只拍了數張照片，女孩便走開了，連名字和背景也不知道，他們倆大概只是一種很淺很淺的連結。照片後來在《國家地理雜誌》登上了封面，舉世震憾。17 年後，《國家地理雜誌》團隊和他想找回這位「女孩」，「阿富汗女孩」也變成了「阿富汗師奶」…兩人的再次相遇卻只有戲劇性的靜默……

這是波夫波【攝影與偶遇】之二，【攝影與偶遇．一】瓶中信把你我拉近　是巧合還是緣分？

雖然「攝影與偶遇」講座是以不着邊際的方式，談些不着邊際的話題，但我還是頗喜歡聽聽這種像禪宗的「公案」，從攝影師們說着關於影像又虛無的事情，試試是否能換來一點巧合的啟發。正因如此，這幾篇系列文章變得很難寫，但我即管拋磚一下。

攝者與被攝者的連繫

講者之一馮漢紀開始時便提出，攝影是「十年修得擦肩過」的緣份，讓攝影者與世界產生連繫（connected）。即使被攝者不知情，仍算是一種跟對方的連結。

梁家泰則提出了一個問題：

一棵樹倒下了，但沒人看見，那是否真的倒下了？

從而聯想到：

如果被攝者不知道自己被攝了，他是否真的算是與攝影師連結上？那只可算是「單手拍掌」的連繫。

不過有台下的觀眾則指，照片其實超越了攝影者和被攝者的關係，它把被攝者的影像帶到第三位觀者的面前，從而產生另一種連結。

高志強則認為這種「連結」應該是靈性層次，而不只停留在物理層次。

攝影師與被攝者的關係　是單思？　是互知彼此？

也許大家都沒有就「連繫」下個什麼定義，就自然有不同的看法。如果「擦肩過」都是一種連繫，那根本不用拍照，每天我們都正在跟世界裏不同的人在連繫。如果被攝者不知情而被拍下照片，物質上說，攝影師只跟那人的照片有連結。精神上說，攝影師就像掛了一個勾在對方身上，對方不知情，但自己卻可能從此單方面想念對方，猶如單戀，也就毋須跟攝影必然有關。只要你在街上，突然遇上一位愛慕的人，你的眼睛早已替你捕捉好最佳視覺和記憶，然後你朝思暮想，並跟他／她在精神上單方面連結，拍不拍照，無關痛癢。若被攝者知情，就像雙方的勾互相配搭，這樣連繫，有深淺，也有愛恨，可以欲拒還迎，也可以點頭之交，就如一般的人際關係，千變萬化。

我想，如果把「連繫」理解為雙方能互相見面和交流，相機和攝影則大致能延長或拉闊了雙方連繫的可能。本來擦肩而過的人，透過攝影師凝固了那一刻（英文叫做 freeze），兩個人從此各走各路，但重要的是留低了照片作為未來連結的可能。有誰知道，這張照片不會成為將來互相記認或記憶的憑據？大概攝影記者最能感受到這種可能性。

Freeze 一刻　為未來重逄？從阿富汗女孩說起

1984 年，《國家地理雜誌》著名攝影師麥柯里（Steve McCurry）於在巴基斯坦難民營拍攝了一張肖像——〈阿富汗女孩〉（Afghan Girl）。當時他只拍了數張照片，女孩便走開了，連名字和背景也不知道，他們倆大概只是一種很淺很淺的連結。

照片後來在《國家地理雜誌》登上了封面，舉世震憾，也是麥柯里的成名之作。17 年後，《國家地理雜誌》團隊和他想找回這位「女孩」，就是憑着這照片四處打聽，最終發現原來她早已回到阿富汗，結婚生子，「阿富汗女孩」也變成了「阿富汗師奶」，戰亂和成長磨沌了她清澈的眼睛和好奇的心。她的名字叫 Sharbat Gula，直至重逢當日，從沒看過麥柯里給她拍的著名肖像，也從沒有攝影師要求再為她拍照。麥柯里只想透過照片，重新再連繫她。

兩人的再次相遇卻只有戲劇性的靜默。Sharbat Gula 是信仰穆斯林的已婚女性，理論上她不能揭開面紗，後來獲得丈夫的允許才能卸下面紗拍照。《國家地理雜誌》這樣形容當時的處境：

「碧眼女士和攝影師的重逢很安靜。作為一位已婚女士，背後的文化傳統很嚴格。她不能直視丈夫以外的男人，更不用說微笑了。她一直沒有向麥柯里展露笑容。他形容，她的表情很平板。她不能理解，為什麼她的照片會觸動世界。她不明白那雙眼睛的力量。」

如果世間的相遇都為了久別重逢，他們的重逢看來並不浪漫，而且還相遇過兩次，顯然麥柯里並不知道「點到即止」的道理。如果他能夠灑脫一點，在重遇之後學《一代宗師》的章子怡說一句：「我在最好的時候碰到你，是我的運氣。可惜我現在沒有時間了。」然後就此離開，不拍照，不強求，你看，是不是更盪氣迴腸一點？

（本文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