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未來】藝術家以人工智能創作 是工具還是合作夥伴?

撰文:孔祥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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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繪畫到音樂,當人工智能(AI)成為藝術家創作時的新寵,誰是這些藝術品的創作者?AI藝術品又可否真正稱得上有創意?

承接上文:機器也有創意? 人工智能成藝術家新寵

Obvious希望以工智能創作的肖像畫,可引發討論人工智能與藝術創作的關係。圖為Obvious成員之一Pierre Fautrel,與《Edmond de Belamy》合影。(Getty Images)

Obvious試圖以人工智能創作的「Belamy家族」肖像畫系列提出重要問題。他們在Medium寫道:「我們相信這計劃將引起社會討論:演算法可否有創意?在當代藝術,藝術家總是處於作品的中心,工具只是他們表達和傳遞情感的一種方法。這將首次讓工具成為作品的中心,而藝術家退後一步。它改變了人與機器的合作關係,造就一種新的創造方法。」

Obvious成員之一Pierre Fautrel希望AI可被視為輔助藝術家創作的工具,而非威脅他們的生存空間:「現時我們可看到攝影不會摧毀藝術,它是新的媒介,新的藝術表現方式。我們知道AI和藝術也會走上這一步。」以AI創作的藝術家並不擔心自己會被機器取代,他們感興趣的是共同創作,讓AI助他們超越能力界限。以人工智能創作動態肖像畫《Memories of Passersby I》的藝術家Mario Klingemann解釋:「人終究受所見所聞限制,很難超越。有些人會靠吃藥,而機器可讓你強而有力地做到,過程中通常會產生意料之外的有趣事情。」

人工智能藝術創作先驅Mario Klingemann認為,人工智能可有助藝術家突破的局限。(ONKAOS提供照片)

歌手Taryn Southern去年推出以人工智能創作的專輯,她認為與AI互動的過程帶給她寫歌的靈感:「AI仍未受品味限制。在大眾音樂,很多歌曲都是重複使用相同或類似的和弦結構。利用AI創作反而會不時製造出我們耳朵不太習慣的聲音,這正是它的潛在優點,把我們推離作為藝術家或創作者的舒適圈,以更新穎和有創意的方式看待事物和創作。不止在音樂,其他藝術領域也一樣。」

有音樂家更從中看到自己的潛力。英國牛津大學科普教授Marcus Du Sautoy的新書《Creativity Code》,探討了AI如何影響人類創作。他認為AI在音樂上的最佳應用是與人類合作,就像法國AI專家François Pachet設計的裝置Continuator。它是一個用作即興演奏的演算法,可以聆聽出一個音樂家的風格,用來計算出下一步如何演奏。在書中,他提到爵士樂鋼琴家Bernard Lubat說已習慣與Continuator合奏:「這系統展示了未來發展的可能性,它領先我很多年,但它奏的每一個音都是『我』。」

這會引伸出另一個問題:誰是創作者?Klingemann說自己才是有創意的一方:「每當有新事物出現,藝術從來都是最早測試這些新發明或新媒介的領域。所以我會說成品是屬於我的,亦不是合作,就正如我不會視鐵槌或鋼琴為『合作者』。」 Southern與Klingemann的看法不同:「我沒有簡單答案,但任何合作都是這樣,你很難分清哪一部分是誰做的……我視鋼琴、合成器為工具。但當我使用AI,它會給我靈感,我輸入資訊,它會給我新的反饋,這就像與另一個人類合作時的感覺。」

Obvious另一成員Hugo Caselles-Dupré指出,誰是創作者視乎如何定義藝術創作:「若視藝術家僅為畫像的創造者,那麼機器就是藝術家。若視藝術家為擁有視野、想要分享訊息的一方,那麼人類才是。」 美國羅格斯大學(Rutgers University)AI與藝術實驗室總監Ahmed Elgammal也有類似見解:「若你只看成品的形式而不去想藝術是什麼,演算法只是產生一些視覺形式,並遵從由現存作品中提出的美學條件。若你考慮整個創作過程,就比較像是概念藝術多於傳統繪畫。過程中有人的參與,負責提問,由機器回答。那麼整件事才是藝術,而不只是最終產生的那幅畫像。某程度上,你可以說是兩個藝術家的合作,一個是人,一個是機器。」

以人工智能創作的藝術品,作者到底是人工智能,還是使用它的藝術家?圖為Obvious《Le Comte de Belamy》肖像的「作者簽名」。(Obvious提供照片)

創意作為人機之辨

至於AI到底可否有人類般的真正創意,美國哈佛大學哲學教授Sean Dorrance Kelly認為不可能。他早前在《麻省理工科技評論》(MIT Technology Review)撰文,主張只有能夠從根本上改變我們對事物本質的理解,才稱得上是真正的創意。他以奧地利作曲家荀白克(Arnold Schoenberg)開創的十二音列為例:「你或許不太享受荀白克那種不太協調的音樂,他以前所未見的方法排列12個音,徹底改變了人類如何理解音樂。這使他成為真正有創意、創新的藝術家。荀白克的技藝現時已無縫融入到電影配樂、百老匯歌劇或Miles Davis和Ornette Coleman的爵士樂獨奏。」

因此,即使一些深度學習演算法已能學懂用巴哈(Johann Sebastian Bach)風格作曲,Kelly都不認為有何創意:「這是模仿。這是藝術家還在當學徒時的所為:複製他人風格並加以完善——這不是巴哈的創意所在,更莫說荀白克劃時代的創新。」

奧地利音樂家Arnold Schönberg開創十二音列,哈佛大學哲學教授Sean Kelly認為他能從根本上影響人類對事物本質理解,這才是真正的創意,而且非人工智能所能做到。 (Wikimedia Commons)

Kelly承認,讓機器或演算法創作出有別於與現時公認為好音樂的另類音樂,絕對可行,但他視荀白克為有創意,不但因為他創造出全新的作曲方法,「而是因為人們還可從中看出一種願景和世界觀。荀白克的願景包含着現代性的簡約主義,他的創新不只是找出了新演算法來作曲,而是找出了思考音樂為何物的方式,讓它回應世界現時的需求。」

一些未來學家如Ray Kurzweil預期機器在未來將可達至人類等級的智慧,背後其實假定了人的思想只是遵從某種複雜的電腦演算法。Kelly認為這種「計算主義」(computationalism)難有真正創意:「我們有可能覺得機器創造的成品很偉大,但若我們知道這種作品單純是某些隨意行為或演算法形式主義的結果,就無法接受它足以表達出一種為了人類福祉的願景。正因此,我認為只有人類能夠恰當地被理解為真正有創意的藝術家。」

對於人類的創意,Kelly現時最擔憂的是我們自行降格:「正如作家Brian Christian指出,人類的行為開始愈來愈不視創意為我們最大的可能性之一,反而愈來愈像機器。現時有多少人的職業要求他們依照某種預設台詞來溝通?有多少是一部遵從指令的機器都可以做到的?填表格和問卷、按入標題黨文章鏈接、沉迷於只考反應的遊戲……我們的生活有多少是被機器般的活動所佔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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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節錄自第153期《香港01》周報(2019年3月11日)《機器也有創意? 人工智能成藝術家新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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