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盟新領導層如何克服自己引發的民主危機

撰文:吳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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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盟新一任領導層的四大要職,如今已經確認了三個。而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歐盟委員會主席一職,即將於7月16日由歐洲議會投票決定是否通過歐洲理事會7月2日的提名。

如今,歐洲議會議長已於7月3日由來自意大利的歐洲議會議員薩索利(David Sassoli)接任;統合28個成員國領袖的歐洲理事會主席將於今年12月1日起,由比利時首相米歇爾(Charles Michel)接任;而歐洲央行行長則將於今年11月1日交棒於現任國際基金組織(IMF)總裁拉加德(Christine Lagarde)。

而各職位中最重要的歐盟委員會主席一職,歐洲理事會則已於7月2日提名,由現任德國防長馮德萊恩(Ursula von der Leyen)擔任,若議會7月16日投票通過任命,則將於11月1日就任。

然而,這也是問題所在。歐洲議會中對此次馮德萊恩的提名不滿的,大有人在。

曾以比利時首相身份與各國元首互動的米歇爾(前排左三),將以另一種身份出現在國際舞台(Getty)

「歐洲總理」最合適的人選?

作為歐盟的「行政機構」,歐盟委員會負責監督各成員國貫徹歐盟的預算及戰略,與歐洲法院共同確保各成員國履行歐盟法律,同時亦代表歐盟在國際舞台負責經貿、國際條約等談判。行政權力之外,歐盟委員會也是歐盟唯一有權提交立法草案的機構。諸權加身,令歐盟委員會主席常被稱作「歐盟總理」。

即將面臨議會這道難關的馮德萊恩,出生於比利時,父母和夫婿的家族皆累世從商,頗為顯赫,其父親在1950年代也已是草創歐盟委員會的官員。她13歲前便就讀專門訓練「歐洲人」的精英學校,兼善德英法三語,篤信歐盟應進一步統合財政、軍事、行政權,曾言最晚到其孫輩時,歐洲定會成立類似美國或瑞士一般的「歐羅巴合眾國」。

曾先後從事婦科醫療和公共健康教育的她,在默克爾總理2005年推行中立政策時首次成為內閣成員,擔任家庭事務老年婦女及青年部部長;2009年轉任勞工及社會事務部部長,大力推動性別平等、同性婚姻和最低工資,成為德國基民盟(CDU)黨內左翼代表;而在2013年再度轉任國防部長之後,在這個向來被認為是閑置的崗位上,恰逢德國連續25年削減軍費後重振軍備的變局,在北約(NATO)及歐盟事務中扮演了重要角色。

歐盟未來數年面對眾多急迫的整合改革,由這樣一位親歐派人士擔任,其實是頗為合適的選擇。更何況她身為歐洲議會最大政治聯盟歐洲人民黨(EPP)的一員,勉強也算是未違背「領先候選人」(Spitzenkandidaten)規則。

「領先候選人」(Spitzenkandidaten):該非正式規則於2014年確立,由議會最大政黨聯盟決定歐盟委員會主席人選,一方面是為了加大議會的權力,以便更好地反應民意,另一方面亦是為了預防歐洲理事會「暗箱操作」。

對於這份新一屆歐盟領導人的名單,外界整體而言是認可和讚許的。然而問題卻出在提名過程。這當中潛藏的問題,隨時能反噬歐盟一體化的進程。

選賢任能vs代表性

早在6月中,歐盟各國就想參照今年5月歐洲議會選舉的結果,按照「領先候選人」機制,提名本屆議會最大政黨聯盟、德國總理默克爾所屬的歐洲人民黨(EPP)人選韋伯(Manfred Weber)出任歐盟委員會主席。可是這卻受到各種不同的反對聲音。

新任歐洲議會議長薩索利來自意大利,在歐洲議會擔當議員已10年之久,此前更從事新聞媒體數十年,是意大利家喻户曉的新聞人。(Getty)

一方面,第三大政黨聯盟復興歐洲(Renew Europe)領袖、法國總統馬克龍(Emmanuel Macron)等人認為,委員會主席等職位責任重大,除了代表性以外更需考究候選人之能力。

另一方面,歐洲人民黨雖然仍是歐洲議會最大黨,卻在今年5月的歐洲議會選舉中,連同第二大黨歐洲社會黨(PES)一起遭遇重挫,總席位由404席縮水至336席,而諸如復興歐洲、綠黨及其他疑歐派右翼政黨則獲得大額增幅。這也讓這些小黨派皆希望有一定話語權。

此外,還有歐盟地域差異的因素,西班牙和葡萄牙在提名韋伯的問題上,也和馬克龍站在了同一戰線。

因此,當歐盟輿論皆討論着「究竟該提名韋伯,抑或是第二大黨人選蒂默曼斯(Frans Timmermans)」時,歐洲理事會卻在閉門會議中最後提名了馮德萊恩,且在這過程中,還夾雜着馬克龍和匈牙利總理歐爾班(Viktor Orbán)阻礙蒂默曼斯被提名的「交易」。以至於眾多輿論皆認為這種「暗箱操作」和「大國角力」再度未考慮「最能代表民主」的議會的聲音。

畢竟對今天的歐洲人而言,相對於歐洲理事會的28位國家元首,人們還是更願意相信直選出來的議會。

對於此次事件,有人認為這些爭議只是一事的憤慨,且是小黨派「要籌碼」的結果;也有人認為這是大國角力,是歐盟的民主危機。不過從另一個維度來看,綜合議會及理事會的説辭,此次的核心問題歸根結柢是在於「究竟該選賢任能,還是遵循選舉結果由最大黨決定?」

其實這不是什麼新問題,遠在大陸泰東的中國儒家,過去兩千年來也一直在思索「將怎樣的權力交到怎樣的人手裏」。這是政治學最核心的問題,也是此次爭議的根本所在。

即將執掌歐洲央行的拉加德,在領銜IMF之前,曾先後在法國希拉剋和薩科齊總統政府任職。(Getty)

將怎樣的權力交予怎樣的人?

落回到現實。為挽救這種局面,馮德萊恩從獲得提名起,就頻繁與綠黨等各歐洲議會黨派見面,不僅承諾各政黨的訴求能夠得到保障,亦提議由各大政黨人員擔當要職,包括給予歐洲社會黨人選蒂默曼斯及復興歐洲人選維斯特加(Margrethe Vestager)委員會副主席的職務。

這既是不得已的妥協,也原本就理應如此。馮德萊恩在未來數年內勢必需要與理事會及議會處理好關係,尤其是議會已經擺出一副「示威」的架勢。

再者,地域差異的問題也依舊存在,且愈發嚴重。

議會方面,第一大聯盟歐洲人民黨主要由德國和北歐議員組成,幾乎沒有任何法國和意大利人。歐洲社會黨則主要依靠西班牙、葡萄牙和意大利,幾乎沒有來自中歐東歐又或法國的議員;

理事會方面,德法之間分歧日益明顯,而在兩國仍能夠密切合作的議題上,又與其他較小的成員國有巨大衝突。成員國政府愈發激烈地為國家爭奪權益,乃至立場相近的國家在歐盟之下自行組成小組織,這都為歐盟的一體化整合帶來不少難度。

歐盟新一批領導人很優秀、很合適。但他們能否説服歐盟選民?又如何兼顧歐洲各成員國之間的訴求差異?這些都是令人堪憂的。不過憂慮無用,新一屆歐洲領導人們需要抓住可抓住的着手點,做好自己的事。而他們能做的事情也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