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管控輿論到管理中美關係　北京調整貿易戰側重點

華盛頓對中國進口商品加徵新一輪的關税將於12月15日到期。美國彭博社12月10日引述知情人士的話說，中國官員預計，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將推遲原定於15日的關税上調計劃，以便讓雙方有更多時間就臨時性貿易協議進行談判。特朗普將於12日會見他的貿易談判團隊。

美國農業部長珀杜（Sonny Perdue）9日表示，他預計美國15日不太可能對價值1,600億美元的中國商品（包括玩具和智能手機）實施新的關税。

美國商業部長羅斯（Wilbur Ross）也對此表示支持。羅斯10日對福克斯商業新聞網（Fox Business Network）說，達成正確的協議比在12月15日之前或之後達成協議更重要。不過白宮國家經濟委員會主席庫德洛（Larry Kudlow）10日警告稱，目前仍在考慮提高關税，如果特朗普總統對美中貿易談判的結果不滿意，12月15日生效的關税仍是考慮的選項。

此前幾天參加北約峰會期間特朗普還在說，不介意等到2020年大選之後再籤協議。如果12月15日前美中無法達成初步協議，美方將按原計劃繼續加徵關税，這是美國官員數月來不斷重申的威脅。

一會說要徵税，一會說談判進展良好，中美議題在美國輿論場裏一直都是熱點，從來不缺說法。

而將視線從美國轉到中國，不難發現，北京的輿論戰打法正在變。

2018年初，中美貿易戰一開始，充斥在中國輿論場的各種論調都有，對美投降論、恐美論、「這一代中國年輕人洗洗睡了」等說法頗有市場。從2018年下半年開始，中國加強了貿易戰輿論管控，一切動搖雙邊關係，動搖貿易戰應對信心的說法都受到了限制。關於中美貿易摩擦的信息披露渠道被嚴格管理，中國政府各部門的協調進一步加強。這營造了一個輿論潛台詞：中美貿易摩擦正在談判解決，沒有大問題。

但問題也隨之而來，不披露信息為以後中美談判出現波折埋下了情緒和輿論的隱患：民眾不知中美為何突然升級了貿易戰，問題從何而來。這一情況在2019年5月中美談判破裂美國重新加徵關税後達到了頂峰。

隨着貿易戰越來越深入，北京的策略在不斷調試。

以中美第一階段貿易協議來說，中國副總理劉鶴10月訪美后，北京並未對這一美國主動宣布的話題避而不談。圍繞第一階段協議的進展，中方公布的信息較為及時。對於達成第一階段協議的條件，北京開始主動官宣。

11月7日中國商務部發言人稱，中美同意隨協議進展分階段取消加徵關税，在此之前中國官方媒體不斷放風。中國官媒《經濟日報》旗下的微信公眾號「陶然筆記」11月5日發表題為《取消已加徵關税是達成協議的必要條件》、《達成協議必須同步等比率取消已加徵關税》的文章。中國官方媒體《環球時報》總編胡錫進11月5日推特（Twitter）上說：「為了達成協議，中國和美國必須同時以相同的比例取消現有的額外關税，這意味着要取消的關税多少應該與達成的協議的多少成比例。」 輿論和官方協調一致。

儘管美國方面不承認有北京方面率先官宣的「將取消關税」一事，但北京對於取消關税的說法始終未變。11月14日中國商務部發言人稱如果雙方達成第一階段協議，關税取消的幅度應充分體現第一階段協議的重要性，而其重要性應該由雙方共同估量。雙方正在就此進行深入討論。11月21日中國商務部發言人稱，關於協議磋商的細節，外界的傳言並不準確。12月5日中國商務部發言人說，「中方認為，如果雙方達成第一階段協議，應該相應降低關税。雙方經貿團隊一直保持密切溝通，目前我沒有更多細節可以向大家透露」。

從「雙方正在就此進行深入討論」到「外界的傳言並不準確」，再到「雙方經貿團隊一直保持密切溝通」，北京力證美國曾與北京達成取消關税的共識不虛。

對於美國不斷威脅12月15日之前達不成協議將徵收新關税一事，《環球時報》早前在其英文推特上稱，中國堅持將取消關税作為「第一階段」協議的一部分，美國承諾不在12月15日加徵關税不能替代取消關税的內容。這一信息從一個側面透露了美國已經承諾不在12月15日加徵關税。

出於選舉的需要，特朗普政府當然會誇大自身的成績，將中國渲染為貿易談判妥協的一方。儘管中美彼此妥協會是常態，誰承諾了什麼並不稀奇，但只聽美國嘴動不見北京發聲必然誤導輿論。現在，北京主動披露美方沒有說過的信息，主動官宣美國做出了何種承諾，平衡了美方的說法。情況不再是美國單方面說有何進展，不再是美國單方面透露北京承諾了什麼。

從管控輿論到積極引導輿論，北京的貿易戰策略越來純熟。

而掌握主動也不止體現在中美貿易談判的信息戰層面。

面對中美第一階段協議遲遲不能簽署，美國時不時放出加徵關税，以及協議可能推遲到2020年選舉之後簽署的不確定狀況，北京同時在極力維穩中美關係。中國商務部部長助理任鴻斌12月9日表示，關於中美經貿磋商和談判，我們希望雙方本着平等和相互尊重的原則推進談判和磋商，也照顧到彼此的核心關切，儘快取得各方都滿意的結果。此前11月22日中國國家主席習近平在北京人民大會堂會見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總裁格奧爾基耶娃（Kristalina Georgieva），之後與美國前財長保爾森(Henry M. Paulson Jr.)、前國務卿基辛格（Henry Kissinger）大合照。習近平在回應現場提問時表示，希望在互相尊重及平等基礎上，與美國商定第一階段貿易協議。中共黨報《人民日報》12月9日發表題為《理性是維護中美關係的基礎》的文章。

北京的潛台詞是貿易談判的進展不能在特朗普的選戰口水裏變成對華強硬的泡沫，中美關係不能被美方牽着鼻子走。什麼樣的中美關係對中國是有利的，在北京的視野裏是非常清晰的。在某種程度上，北京扮演了雙邊關係的管理者角色，必要時將出手穩信心、穩預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