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之問】不要總為中美關係貼標籤

撰文:評論編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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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美貿易談判已經進行了一年有餘,十數輪的高級別洽談、兩次「習特會」,依舊未能終止「硝煙」。即使第一階段貿易協議於近期簽署,也不能排除兩國再起糾紛的可能。
需要認知到的是,中美貿易戰只是中美衝突愈發激烈的一個維度,中美關係結構持續發生轉型,近年來尤其凸顯,無論是貿易戰、兩國金融科技情報糾紛、國際輿論對壘,還是美國政府對中國內政事務的干涉及指摘,這一系列表徵性事件,都將在可預見的未來數年、十數年乃至數十年內持續爆發,而未來數月也將新聞不斷。
因此,我們有必要對盤綜錯節的中美關係,予以較為完整的框架性評述。《香港01》將以8篇文章陳述我們對中美關係結構性轉變的核心判斷,此為第一篇。

【中美之問】系列

第一篇【中美之問】不要總為中美關係貼標籤

第二篇【中美之問】中美能夠邁過「修昔底德陷阱」的三個理由

第三篇【中美之問】丟掉幻想 中美關係想好也好不起來

第四篇【中美之問】互惠vs衝突:中美關係的一體兩面

第五篇【中美之問】熱戰可避 冷戰難逃:中美衝突的數個領域

第六篇【中美之問】篤信「真理」的美國人

第七篇【中美之問】美國鷹派的中國政策:只脱不顧

第八篇【中美之問】中美是否必有一戰 關鍵在中國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中美兩個大國之間的關係就開始被各種標籤所圍繞,從「中美國」到G2,再到新型大國關係,以及近來被熱炒的修昔底德陷阱、新冷戰、脱鈎等等,不一而足。在世界百年未有大變局的關頭,究竟該如何認識中美關係?撕開貼在中美身上的各類標籤,又有哪些被忽略的真問題?

在回答這些問題之前,有必要簡單梳理一下中美關係的各類標籤。立足於當前,早些時候的「中美國」、G2以及新型大國關係等,已經因各種主觀或客觀的原因被拋棄,或不再沿用。而隨着中美在各個領域的對抗加劇,以結果論的標籤,比如修昔底德陷阱、新冷戰以及脱鈎等,開始成為斷定兩國關係走向的熱門說法。於是我們看到,每每中美之間爆發衝突,比如華為被制裁,貿易戰陷入僵局,抑或是美國介入新疆和香港問題,外界輿論都會路徑依賴式的聞風起舞,斷言「中美正在進行一場新冷戰」、「中美必有一戰」,「中美正在脱鈎」,等等。

隨着中美貿易戰第一階段協議達成,外界對於這兩個大國之間關係的認識,也亟需進入新階段。(新華社)

這樣的斷言說對也對,因為中美在未來二三十年都將處於結構衝突期,是「老大」對崛起的「老二」的不信任和敵意,這是不以中美兩方的意志為轉移的,是必然的。而且就中美之間關係的張力而言,與冷戰、修昔底德陷阱沒有「本質」上的差異,甚至在科技和觀念的倒逼下要更甚一籌。但同時這樣的說法也不對,因為今日中美之間在經貿、社會、科技領域「互惠互利、難以割捨」的共生關係,是全然不同於以往冷戰時期的美蘇,更不同於得以驗證修昔底德陷阱的那12個案例(「修昔底德陷阱」的提出者、哈佛大學甘迺迪政府學院首任院長、貝爾弗科學與國際事務中心主任格雷厄姆•艾利森和他的團隊認為,在世界上主要的16個崛起大國挑戰守成大國的案例中,有12個都落入了這個「陷阱」)。因為今天全球化帶來的,不僅是經濟、政治層面的,更是文化、觀念、生活方式層面的,各種傳統關係都被引入改變中,而且這種改變還在繼續進行。

基於此,如果簡單給中美關係貼上新冷戰或是修昔底德陷阱的標籤,不僅片面化了中美關係,也低估了世界百年未有之大變局的本質意義。而緊隨新冷戰或是修昔底德陷阱之後的「中美必有一戰」,則不過是另一種標籤化。透過這一標籤,或許最先要回答的是,中美之間的這「一戰」,究竟是怎樣的「一戰」?是軍事衝突,還是持久的貿易戰,抑或是文明的衝突?

如前文所說,既然中美在未來二三十年都將處於結構衝突期,那就意味着這個周期中,必然既有經貿層面的「戰」,也有文化觀念層面的「戰」,是全方位的,而且亦不可避免軍事衝突的可能性。因為以美國為代表的西方,依然活在以往的權力格局中,對世界老大的執念尤其深重,「修昔底德陷阱」這一概念本身也是這一認知的產物和直接證明,這種對權力格局的迷戀和執念很容易演變為力量的衝突,也就是軍事衝突。雖然現在還沒有到最糟糕的局面,而結構性衝突導致兩國關係最終「想好也好不了」。

所以,究竟該如何認識今天的中美關係,撕開新冷戰、修昔底德陷阱等標籤,以及拋開貿易戰第一階段協議的握手言和,或新疆、香港問題上劍拔弩張的「表象」,中美關係的本質就是誰當老大的問題。雖然中國一再承諾,中國無意謀求霸權,太平洋足夠大,能容納得下中美兩國,中美完全可以跳出修昔底德陷阱,9月份中國官方發佈的《新時代的中國與世界》白皮書也明確表示,中國無意挑戰美國,也不想取代美國,但深陷過往權力格局中的美國並不相信這樣的「天方夜譚」。

雖然中美今天的關係與當年雅典和斯巴達的關係不可同日而語,但一方勢力的增長所引發的另一方的恐懼,卻是相通的。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何美國會對於中國和平崛起的承諾不以為然,因為當「恐懼」與「焦慮」佔據了主導,戰略誤判某種程度上已經不可避免。

這就是當年中美關係的現實,既有必然性,比如隨着中西權力重心轉移必然到來的長時間的結構性衝突,也有偶然性,比如在恐懼和焦慮以及各種現實角力之下可能發生的軍事衝突,既有矛盾衝突,也有相互利益,究竟是「矛盾衝突」壓倒「相互利益」,還是「相互利益」壓倒「矛盾衝突」,已經對彼此丟掉幻想的中美(具體參見《丟掉幻想的中美真能握手言和嗎?》),顯然已經意識到了這兩種因素不斷變化主次、裏外共振以及共同作用就是彼此的「宿命」,不僅過往的歷史如此,未來也擺脱不了這一宿命。

當前被標籤化的中美,不僅掉入了話語陷阱,也掉入了歷史的陷阱。所謂的話語陷阱,就是簡單粗暴地給當前中美關係貼上新冷戰或是修昔底德陷阱的標籤,進而斷言「中美必有一戰」;而所謂的歷史陷阱,就是過於從歷史的前例出發,將歷史前例當做「鐵律」,進而得出同樣的結論。如果人們對於中美關係的認知繼續被各種標籤裹挾,繼而一再跳入一個又一個話語陷阱和歷史陷阱,那到頭來可能真的「必有一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