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kTok拷問會：又見「麥卡錫」

3月23日，社交媒體平台TikTok總裁周受資亮相美國眾議院能源和商務委員會聽證會，接受眾多議員長達五個小時的拷問。這次聽證會引起不少新加坡人的關注，主要是因為周受資是新加坡人。很多人也因此才知道有這麼一個新加坡人，在外國企業擔任總裁。

作者：吳俊剛，前新聞工作者、新加坡前國會議員

一般人看了聽證會或是有關片段，也許都會得出一個共同的印象：周受資表現得很有耐性，彬彬有禮，但秀才遇見兵，拷問他的美國議員，包括主席，群起圍攻，已無什麼風度和規矩可言了。他們異口同聲指TikTok受中國政府操控，威脅美國國家安全，美國用戶數據存在泄露隱患，及平台內容危害青少年健康等。

這場聽證會，其實是早已佈置好的政治秀，目的不在聽證，而是想藉此置TikTok於死地。大家都曉得，反華是目前美國共和與民主兩黨的共識，攻擊TikTok意在沛公。但美國目前這種歇斯底里的反華反共，令人不由然想起1950年代出現的麥卡錫（當時的共和黨參議員Joseph R. McCarthy）主義。

很巧，美國現任眾議院議長也是共和黨人，也姓麥卡錫（Kevin Owen McCarthy），也是個反華先鋒。

他原本也想效法前任佩洛西訪問台灣，現在據說改變了計劃，要在美國本土和過境的台灣總統蔡英文會面。在這次的聽證會後，麥卡錫說，他相信國會將通過兩黨立法，處理TikTok引起的國家安全憂慮。他認為，周受資在國會的證詞「非常令人擔憂」。這更說明，聽證會只是一場秀而已。美國國會要做什麼，其實早成定局。

TikTok是中國短視頻平台抖音的海外版，它的母公司是字節跳動（ByteDance），出生於中國成了它的原罪，這是無論如何也洗不清的。在美中激烈博弈中，它也像華為一樣，逃不了成為一顆棋子。

在目前美國反中反共的氛圍瀰漫下，周受資出席聽證會，猶如單身赴鴻門宴，勇氣可嘉，也不失風度。但所謂眾口鑠金，縱使他辯才無礙，也於事無補。面對狺狺圍攻和不間斷的搶白，一直保持儒雅，更助長了對手的氣焰。不過，周受資畢竟不是政治人物，能始終保持冷靜應對猛烈的炮火，已屬難能可貴。

平心而論，TikTok和其他美國本土的社交媒體平台如Facebook、YouTube、Instagram、Messenger、WhatsApp、Twitter無異，只是它特別受到年輕人喜愛，而且在美國每月有多達1億5000萬活躍用戶。它所受到的指控也猶如Facebook等美國社交媒體一樣，只是多了一個罪嫌：可能為中共所用，因此也危及美國的國家安全。

2021年10月，Facebook的前產品經理豪根（Frances Haugen）在美國國會參議院的聽證會上，就自揭瘡疤，指出Facebook產品存在危害兒童、放大偏見、鼓勵兩極化等問題，公司高層明知有方法可以讓Facebook和Instagram更為安全，卻無動於衷，因為他們總是將利潤置於安全之上。

TikTok真正的「罪過」又是什麼呢？答案是：它危及美國企業的商業利益。和早前的華為手機一樣，TikTok犯下了第一大忌：動了美國本土同類社交平台（如Facebook等）的乳酪。

Facebook、Twitter等社交媒體巨頭也曾受到美國國會的聽證會質詢，質詢內容也包括濫用數據、操縱用戶、危害青少年等等課題，但政治作秀一番之後，也就不了了之。Facebook在數年前爆出被英國政治數據公司劍橋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獲得大量用戶數據的大風波，最後同樣也草草了事。

社交媒體巨頭利用現代科技收集用戶數據，然後利用這些龐大數據賺錢牟利，已是人所皆知的事，也是這個行業共有的商業手段。不過，美國本土公司為所欲為可以，外國同行則不行。因此，Facebook創辦人、Meta公司總裁朱克伯格，很早就一直在給TikTok這個外來競爭對手下毒。2019年，朱克伯格在華盛頓特區發表了關於言論自由的演講時，就利用那個場合對來自中國科技公司的威脅發出警告，更具體地說，是對TikTok的「威脅」發出警告。

這和Facebook自2009年以來就在中國被禁應該有一定的關係。朱克伯格找機會報了一箭之仇。他告訴喬治城大學的學生，TikTok並不認同Facebook對言論自由的承諾，而且對美國價值觀和技術主導地位構成風險。《華爾街日報》後來引述一些知情人士的話說，朱克伯格那次的華盛頓之行，也出席了在白宮舉行的一次私人晚宴，並向時任美國總統特朗普指出，中國互聯網公司的崛起威脅到美國的企業。這應該是比限制Facebook更值得關注的問題。

這是商場競爭使出的毒辣手段。那陣子，特朗普指責Facebook和Twitter審查其發言以及偏袒民主黨人，並恫言要通過行政令對付它們。朱克伯格則巧妙地來個「乾坤大挪移」，用「來自中國的威脅」化解了危機。2020年特朗普果然簽署行政命令，要禁用TikTok，並要求字節跳動剝離在美國的業務。但TikTok提出法律挑戰，使禁令無法執行。2021年，拜登總統撤銷了這一行政命令，但現在又改變了主意。

有分析認為，美國政府要封禁TikTok不太容易，因為這觸犯了憲法第一修正案有關言論自由的規定。中國政府禁止Facebook、WhatsApp等美國平台很容易，美國政府即使只是要字節跳動剝離和出售TikTok的在美業務也不容易，有哪家美企願意去接下這個燙手山芋？

但這至少可以重傷TikTok。可以肯定的是，美國政客和企業巨頭接下來還會繼續想方設法對付有能力和他們競爭的中國企業。TikTok派出一個能幹的新加坡人總裁應戰，猛龍過江，理性辯護，但在濃重的麥卡錫式大氛圍籠罩下，理性根本無用武之地。

本文獲授權轉自《聯合早報》，原題為《又見麥卡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