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小時街場 男女老幼聚腳減壓 社工:有學生夜晚話瞓唔到想自殺

撰文:林可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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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早八時,西灣河一間青年中心的室內籃球場有近百個中老年人站在塗滿Graffiti(塗鴉)的牆前耍太極。這個原本讓年輕人跳街舞、打通宵波的24小時開放空間,自十多年前開設時,早上租予長者晨運,下午至凌晨則是年輕人的世界。記者在這籃球場度過一日一夜,看着白天的耍太極,晚上的打籃球或漫無目的地消磨時間。太極老人形容這兒是「天堂」,初中生說「好爽皮!」;一個能容納二三百人的籃球場,何以吸引男女老幼都愛流連此處?

中國音樂響起,Graffiti塗鴉牆前站滿一班銀髮人士,一踏步一曲手,做出各種動作。(鍾偉德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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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回提到,記者凌晨在這室內籃球場與少男少女談了一晚心事:24小時開放:讓夜青玩通頂 MK仔與風紀都愛流連的「街場」

天亮以後,黑夜裡的人離場休息,七時多換來一班太極老人。他們是附近教會聖十字架堂的太極班學員。負責教班的葉師傅從前僅在公園自己耍耍太極,後來在教會開班授徒,規模愈來愈大。他們本來在聖堂一個小場地上課練習,2003、04年聖堂要拆卸重建,對面街這青年中心落成啟用,師徒們於是移師中心的室內籃球場,每周兩天清早在本用作跳街舞的滑溜溜地板上,打太極拳、舞劍弄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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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冇咁大個室內場容納到我哋咁大班人的!」葉師傅的助教岑太說。他們早些年曾打算長期租用康文署轄下的運動場,「但團體訂場要抽籤,幾個月抽一次,未必抽中我們。我們一租就幾十場,他們(康文署)不批准這樣訂。」但即使成功訂場,以太極班的人數,亦要分開數個場上課。

葉師傅10多年來學生愈來愈多,至今天場內近百人,同一時間跟他耍太極,亦會圍成小班讓他的助教指點。(鍾偉德攝)
葉師傅(右一)師承北京李氏太極拳,是其第五代弟子;早年他在香港自己打打功夫,後來才學太極拳,退休後更教授更多學生。(鍾偉德攝)

這室內籃球場是協青社的場地,讓夜青深宵有個安全聚腳,不再流連街頭。但夜青白天睡覺,黑夜才蒲頭,一班社工於是決定租予或有需要的街坊團體活動,為這自負盈虧的機構幫補收入。500元一小時連冷氣,岑太覺得「好抵」。「係要咁多人,大家除開分擔,每人一小時才$12.5。而且一小時後,他們容讓我們多在場內逗留一會。我們有時9時多(8時開始使用)才交場,他們亦接受。」

政府轄下的場地長期爆滿。據康文署的數字顯示,2013至2015年度全港各區的體育館(主場)使用率,除了離島區外,其他全達八成以上,很多地區包括東區,更接近九成;而各區運動場的使用率,更幾乎全部達百分之百,幾近飽和;中西區和油尖旺區更無運動場供市民租用。立法會議員麥美娟早前書面質詢當局,會否新增場地或改動現有場地為一些較獨有的體育運動,例如龍獅運動;局方僅答覆有數個場館已供中國國術龍獅總會的專用。那麼其他舞獅的人、有不同運動喜好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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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幾年學員的新聖堂建好,卻已容納不了今天這太極學生規模。(鍾偉德攝)
「政府啲場根本好難book(預約),而且冇咁大個室內場容納到我哋咁大班人!」葉師傅說。(鍾偉德攝)

岑太形容這兒是「天堂」,葉師傅在旁慨嘆:「現在香港租場好難,出面有啲場又唔准我哋耍劍,好難玩。」他這班中老年人學員晨運過後便各有活動。「係要風雨不改喺呢個時間先得,一陣佢哋話要去湊孫女、煮飯,個個時間表滿滿,惟有10幾年都定好呢個時間耍太極,先咁多人得。」他們沒有想過這裏本來是什麼青年的地方,岑太說夜青、邊青也好,「最緊要我哋呢個鐘數book到場玩。」

邊青容身之所 居民一度擔心影響治安

負責管理這場地的社工李慧琪,回想當年協青社計劃在西灣河興建這青年中心時,附近的住戶連聲反對,擔心惹來一班邊青壞分子,影響區內治安。後來中心開放予街坊入內參觀使用,了解這群年輕其實不怎樣壞,漸漸接受這個地方。

這裏白天不時會有街坊或社區活動如手作市集、團體講座,入夜後則是另一世界。一班社工十多年前開始夜夜在街頭帶邊青來這裏玩耍,讓他們不再四處流連遊蕩。「年輕人深宵在街上會遇到三種人,警察、社工和黑社會。他們覺得社工好煩,常常找他們聊天;而遇着黑社會,對方會帶他們周圍玩,青年很容易跟上他們混大茶飯,誤入歧途。」

社工李慧琪說,這青年中心開設之初雖近港鐵站,但街坊依然覺得神神秘秘,不知內裏是什麼地方。(鍾偉德攝)
當年協青社計劃在西灣河興建青年中心時,不少街坊都反對,社工形容情況就像近年戒毒學校正生書院要選新校址,多個社區都表示不太歡迎。(鍾偉德攝)

李慧琪說他們與邊青在街頭初遇,不會向他們問長問短。「我們會問:『喂你想玩咩啊?』,讓這裏一些年紀相若的『活動助理』先與他們玩。因為就算打機、打籃球、跳街舞,佢哋(邊青)喺度起碼都安全。佢哋亦覺得喺呢度有嘢玩,好過在街上漫無目的,或到網吧和夜場要花錢消費。」

社工:年輕人精神健康問題比以前嚴重

但她這幾年卻發現,夜青的狀態和種類變得更多元化。她說比起十年前,街頭已較少邊青聯群結黨;深宵不願回家的青年,不再僅是「壞仔」。「求助的不止是跟上黑社會的年輕人,有些說自己瞓唔到、想自殺。」李慧琪接觸過一些乖乖學生受不住家庭和讀書壓力而離家出走。

「年輕人的精神健康問題比以前嚴重,有些患上情緒病,每天上學覺得好壓迫,晚上很想找個地方喘氣。」李慧琪與其他社工擔心這班學生也學壞,遂請他們來到這青年中心,走進室內籃球場玩樂,暫時忘卻煩憂。「我們社工之後才介入跟進。家長望子成龍好正常,但爸爸媽媽有時多著眼子女成績、行為好唔好,年輕人想得到的卻是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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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連此處的人原因各異,但最主要還是歸咎學校和家庭以外,沒有足夠空間讓他們活動。(鍾偉德攝)
入夜後,街舞男女也提着手提音響進場,扭大音量站在球場中央這個較滑的地板溜來溜去練舞。(鍾偉德攝)

波友:香港地要消費才得娛樂

這個室內場久而久之成為青少年的小天地,這幾年愈來愈多人帶朋友到場同樂。自言是普通學生的阿傑三年前跟朋友來打波,發現這兒有冷氣、免費、光線充足,又毋須預約場地,隨意一天即興約波友,就「以波會友」,他很快愛上這地方。他的隊友KC在旁一語中的:「無辦法,香港始終地方少,都要自己畀錢消費才有娛樂。」聽他們說,這裏還不時有人打排球、玩閃避球,什麼球類活動或跳舞跳繩,甚至打功夫的都有。

有些波友年紀小如小學生、初中生,說不想回家面對學業習作,不想天天抱着書本,這兒沒有老師或校工趕他們回家,沒有人催他們讀書溫習,其中一個中二男生說這裏感覺「好爽皮!」。場內的人其實只需要在擁擠的城市中尋求一絲喘息的空間。

波友阿傑說:「平時打波不同國籍人都會來這裏,黑人白人都有,大家的共同語言就是籃球,有時一個眼神便上前問:『鬥唔鬥波?』就開打。」(鍾偉德攝)
半夜不想回家,香港人要找個地方免費容身,請到天橋底或露宿者中心,又或坐麥當勞或公園。(鍾偉德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