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關稅情有獨鍾的美國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又譯川普），近期將矛頭指向晶片產業。8月初，他揚言將對進口晶片加徵100%關稅，僅對願意在美設廠的企業作出豁免。不足兩周後，他又出爾反爾，聲稱晶片關稅可能提高至200%、300%。關稅無疑是特朗普針對晶片進口依賴問題所開出的一記「猛藥」，但能否達到他心中念念不忘的「製造業回流」效果，現時仍充滿變數……

上月，特朗普在白宮活動上發出100%關稅威脅的同時，還警告企業說：「如果你已經承諾要在美國建廠，或者正在建設中，那就不會被徵收關稅。但如果你只是聲稱要建卻沒有實際行動，那我們會回頭把之前的關稅算清楚，累積起來，之後向你收取。你必須得付這筆錢。」

特朗普其後在前往阿拉斯加、準備與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進行會面的途中，又改變了先前對晶片關稅率的說法。他在空軍一號上對記者表示，政府很快會公布更多關於晶片關稅的細節，並稱關稅率或會遠高於先前的提案：「我可能會把稅率定為200%、300%。」

目前，美國知名的半導體公司如英偉達（NVIDIA）、AMD等，早已採取晶片設計和製造分離的模式，以提高生產效率。這些公司主攻晶片的設計創新，而將製造環節外包給成本較低的海外代工廠。這種產業分工雖然讓美國在晶片設計領域遙遙領先，但也導致其在晶片製造方面逐漸失去優勢地位，使台積電（TSMC）、三星電子（Samsung Electronics）等專注於晶圓代工的企業，主導了全球晶片製造，讓特朗普開始心急想將晶片製造帶回美國。

晶片關稅的盤算：製造業回流、國安問題

晶片、半導體正迅速成為全球範圍最令人垂涎的產品，它們或許不會像香料貿易或石油貿易般改變版圖甚或引發戰爭，但在過去幾年，價值6000億美元（約4.67萬億港元）的晶片貿易，已成為全球圍繞安全和經濟主導地位討論的焦點。

而特朗普對晶片徵收關稅的原因包含了多方面考量，但對於在晶片製造領域失去競爭力的美國來說，最核心的目的，無疑是想促使晶片製造回流美國，重塑全球半導體的供應鏈。

加拿大TechInsights公司副主席Dan Hutcheson接受媒體採訪時稱，「其首要目標是扭轉美國製造業的成本劣勢，並將其轉變為優勢。這主要針對的是那些沒有在美國投資的公司。而對於符合特朗普將製造業帶回美國目標的實體，關稅豁免權是可以協商的。」

另一大考慮是國家安全。2024年，美國進口了價值超過600億美元（約4,667億港元）的半導體，其中逾500億美元（約3,889億港元）來自亞洲，主要供應來源地包括台灣、馬來西亞、越南、韓國等。其中，台灣向美國出口了價值約120億美元（約933億港元）的晶片，佔比最大。

對晶片進口的嚴重依賴，讓美國不禁擔心假如外部供應中斷，會帶來安全風險。特朗普亦早在今年4月，就出於國家安全的擔憂，指示美國商務部根據1962年《貿易擴張法》第232條，對半導體產業展開調查， 該條款賦予總統權力去限制被視為威脅國家安全的進口商品。

從補貼鼓勵變成關稅威脅……

問題是，晶片行業同時也是個非常脆弱的生態系統。原因是其供應鏈錯綜複雜，且充滿了瓶頸。隨着拜登和特朗普之間的權力交接，為供應鏈帶來了劇變。

2022年，拜登（Joe Biden）政府簽署晶片法案（CHIPS Act），該法案主要是通過提供補貼，以吸引半導體公司在美國建晶片製造廠，此舉已成功招商台積電、三星等公司在美設立晶片項目。然而，特朗普批評拜登政府「以補貼吸投資」的舉措是浪費，並稱要鼓勵晶片產業前往美國，只需要徵收關稅。

「我們沒必要給他們（晶片企業）金錢。我們只是想保護我們的企業和人民。他們會來的，因為如果他們在美國建廠，就不用支付關稅。」特朗普說。

特朗普祭出晶片關稅，不僅象徵美國產業政策從「激勵導向」轉向「威逼驅動」，更揭示出其意圖以懲罰性手段重塑全球晶片供應鏈。表面來看，徵稅不但能為美國政府帶來收入，也確實會對企業構成壓力，迫使其加碼在美投資——蘋果（Apple）公司便已表態，將追加1000億美元（約7,776億港元）的國內投資。

關稅真的是「靈丹妙藥」？

關稅威脅措施的成效目前言之尚早，但它卻有一個明顯的「副作用」，就是成本上升。美國較高的生產成本一直是外國晶片製造商面臨的核心問題，而晶片關稅措施並不能緩解此困境，反會火上澆油。《晶片戰爭》一書的作者米勒（Chris Miller）曾指，晶片關稅帶來的利潤率下降起初或由企業承擔，但其實長期來看，公司會逐漸轉嫁成本，真正承受代價的將是受關稅影響最大的將是美國及其他地區的消費者。

當前，大多數晶片仍然依賴全球採購的材料與專業設備，如果突然對進口晶片徵收100%關稅，就可能導致整體成本飆升、生產計劃延遲，進而推高消費端價格。即便是在美國營運的企業，若其生產線依賴海外採購的零件或材料，也難以倖免。

除了成本壓力問題，勞動力限制也凸顯半導體生產美國化的複雜性。台積電此前雖因《晶片法案》獲得66億美元（約513億港元）補貼資金，用以支持其在亞利桑那州的工廠建設，但由於技術工人短缺，該工廠建設進度之後有所放緩。該公司最終不得不從台灣調派數千名員工，以確保項目如期推進。可見晶片產業即使有資本投入，專業知識和供應網絡整合仍然至關重要。

經濟學人智庫全球貿易首席分析師馬羅（Nick Marro）向半島電視台表示：「目前尚不清楚美國政府是否有能力有效執行這項（晶片關稅）政策。而且也沒有明確的指導說明這些關稅實際上會是什麼樣子。」

倘若晶片最終被納入關稅計劃，電子、家電、汽車等行業則全將難免衝擊。米勒重申：「關稅在一定程度上是一項合理的晶片政策，但最終可能會使高階晶片價格過高，從而扼殺美國引領人工智能熱潮的機會。」在美中科技競爭加劇的當下，晶片、半導體已逐漸佔據了中心位置，尤其是因它們在人工智能領域發揮着重要作用；這或許對特朗普和美國而言可能是得不償失的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