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eepSeek 封神,好事還是壞事?
自DeepSeek(深度求索)橫空出世以來,從政界到商界再到普羅大眾,從傳統媒體到網路再到自媒體,從國際到國內,似乎都在談論或使用DeepSeek,大有將DeepSeek 封神的態勢。
監測網站Similarweb的數據顯示,2025年1月,DeepSeek網站的訪問量按月增長2257%,單月訪問量達2.78億次,儘管和ChatGPT高達38億次的訪問量有差距,但依然超過了蘋果iCloud、Salesforce等大公司的網站。DeepSeek也迅速登上蘋果商店美國區免費應用榜首,超過了ChatGPT、Temu、派拉蒙、Shein等熱門應用,在社交媒體上引起廣泛討論,聲勢甚至蓋過另一個處於風口浪尖的中國公司TikTok。
DeepSeek浪潮席捲而來,首先引發震動的自然是AI界,因為DeepSeek產品的性能被認為可以匹敵全球頭部競爭對手,但其成本卻不足美國同行的1%,且DeepSeek通過混合使用英偉達A100晶片與低端進口晶片,結合開源技術突破算力瓶頸。這樣的一鳴驚人,不僅戳破了美國高科技行業的泡沫,股價應聲大幅下挫,也讓特朗普第一時間站出來喊話,「中國公司推出的DeepSeek AI 應該給我們的產業敲響警鐘,我們必須全力以在競爭中勝出」。而競爭的方式之一,便是簡單粗暴的「封殺」。
在中國內部,DeepSeek被視作國運級別的科技成果,來自外部的溢美之詞在防火牆內瘋狂轉發,比如在硅谷,DeepSeek被稱作「來自東方的神秘力量」,DeepSeek「僱傭了一批高深莫測的奇才」,DeepSee「將和無人機、電動汽車一樣,成為不容忽視的力量」等等。DeepSeek創始人梁文鋒的成長背景和求學生涯等,以及早年的訪問,也被放置在放大鏡前細細查看。有評論認為,此次如「魔童降世」般的DeepSeek,既是中國在通用人工智能領域實現的突破創新,更是綜合國力和創新能力長期積累的必然結果。
DeepSeek的橫空出世,對中國自然是好事,這意味着中國的大模型創業者除應用創新外,也可以加入到全球科技創新的洪流中,但將DeepSeek推高到封神的位置,卻並未是好事。
《經濟觀察報》在題為《DeepSeek無法承受封神之重》的文中寫道,隨着各國政府針對DeepSeek出爐一系列限制下載的措施,再加上DeepSeek近期遭遇的駭客攻擊,這樣一家小型的民營創業公司,實際上已經處於全球政治經濟博弈的風口浪尖。創新發生的第一要義本應該是無邊界的嘗試,是敢於試錯和失敗的生態機制,是「偉大不能被計劃」的勇氣和探索。在外部環境已經非常不客觀的情況下,如果內部又被託舉的太高,恐怕會更把DeepSeek們推到風口浪尖,加重它們的壓力。「經過了這些日子的眾聲喧譁之後,我們或許是時候冷靜下來了。」「我們還是要回歸到『創新到底是如何發生』的根本問題上來。」該文寫道。
好在經過差不多20天的高温熱潮,人們對DeepSeek的熱情已經開始慢慢降温。比如2024年諾貝爾經濟學獎得主、麻省理工學院(MIT)應用經濟學教授艾塞默魯(Daron Acemoglu)認為,R1無疑是一項令人驚豔的成就,相比OpenAI等美國企業,似乎提供了一種更便宜、更有效率的替代方案。但艾塞默魯同時強調,那些急着下載R1的人,如像那些為了ChatGPT付費的人一樣,大多都是「當作玩具來探索」,「我還看不出DeepSeek有什麼明確的路徑,能讓企業大規模採用,進而對商業界帶來革命性影響。」
再比如谷歌DeepMind行政總裁Demis Hassabis讚揚DeepSeek的AI模型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作品,有可能是中國最好的作品,認為該模型顯示出公司能夠進行極其出色的工程,並且在地緣政治層面上出現徹底的改變。但Demis Hassabis同時說,DeepSeek並未展示任何新的科學進展,從技術角度來看並不是一個大的變化,只是使用已知的AI技術,DeepSeek的炒作已被稍微誇大。
隨着特朗普2.0開啟,中美之間的貿易戰、科技戰乃至軍事戰勢必比特朗普第一任期要更焦灼、激烈。這也意味着,將有越來越多的科技公司被綁上兩國競爭的「戰車」。美國方面對準華為、中興,TikTok也被殃及,中國則先後以反壟斷為由對英偉達、谷歌等美國科技巨頭展開調查。習近平在1月17日與特朗普通話時說,「多辦一些有利於兩國和世界的大事、實事、好事」,特朗普則在當選後舉行的首場記者會上說,「中國和美國可以共同解決世界上所有的問題」,但具體到決定地緣政治格局的科技領域,中美顯然很難做到「相互尊重、和平共處、合作共贏」。對包括DeepSeek在內的科技公司來說,這就是必須面對的政治現實。
面對與美國的結構性衝突以及風高浪急的地緣政治,中國已經很難延續鄧小平時代的韜光養晦,但對DeepSeek這樣一家剛剛開啟商業化道路的小型民營創業公司而言,時下卻迫切需要「冷靜觀察,穩住陣腳,沉着應付,韜光養晦,善於守拙」,避免被輿論的封神浪潮搞的暈頭轉向,也不應該這麼快就被綁上中美競逐的「戰車」。畢竟,DeepSeek目前的成功還無法證明它的發展路徑和研發模式具備可持續性,整個AI行業過去幾年雖然被資本熱捧,但整體上還處在摸着石頭過河階段,遠未定型、成熟。
橋水基金創始人達利歐在一場訪談中說,AI確實能極大推動生產力增長,但關鍵在於AI具體是指什麼,「超級科技巨頭確實存在風險,AI的真正影響力在於誰在應用它,以及如何顛覆行業。在未來,會有顛覆者,也會有被顛覆者。重要的不是誰在製造這些技術,而是誰能最有效地應用這些技術,並由此帶來變革。」達利歐強調,AI競爭比企業盈利更重要,那些過於關注用精細計算來確保盈利的人不會贏得這場競賽。因為這不僅僅是商業競爭,AI影響的不只是經濟,而是全球競爭格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