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懷緬甸竭力書寫彼邦變遷 台寫作人:政變前緬甸人仍專注拚經濟

撰文:陳進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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緬甸政變逾兩月,全國仍處鋪了硝煙及鮮血的示威路上,也令這國名含「遙遠之郊外」意思的彼邦頻現新聞跑馬燈中。
除在地民眾,動盪時局也牽動遠在2567公里外處的台灣人翁婉瑩,其自2014年首次以背包客身份踏上這東南亞國度便一發不可收拾,往後每年都再次到訪,還曾以英國著名作家喬治·奧威爾(George Orwell)為素材,走過逾千公里的路程。現時,法律系出身的她卻經營着自媒體,只為訴說反映了黑暗與小我的緬甸故事。
旅行與書寫並肩的熱情,直至疫情暴發的去年才被迫戛然而止。近日,翁婉瑩在接受《香港01》專訪時就自己的緬甸經驗娓娓道來,言及經歷民主化、改革開放後,緬甸民眾在這些年的精神面貌,以及他們從對民主瑕疵恬不為意,到如今實現公民意識跳躍式發展的經過。

七年前,彼時還處在登盛政府時期的緬甸已然走在改革及開放的路途中,惟首次踏足當地的翁婉瑩只作了一趟很觀光客的行程,去了大部分恆常的景點。2015年,已對觀光失去新鮮感的她,決定參考《在緬甸尋找喬治·奧威爾》一書自設台灣版的行程。

著有《一九八四》、《動物農場》等經典的喬治·奧威爾曾加入英國在緬甸的殖民警察服役。(網上圖片)

1920年代,從伊頓公學畢業的喬治·奧威爾沒有申請牛津或劍橋的獎學金,家無儋石的他選擇加入了英國在緬甸的殖民警察,詎料服役5年的經歷讓他認識到殖民主義罪惡貫盈的一面。而翁婉瑩正是從小說《緬甸歲月》描繪的小鎮卡薩(Katha)出發,一路到南方港口毛淡棉,在超過1000公里的路程中尋找屬於自己的喬治·奧威爾。

透過拜讀昂山素姬傳記,首次瞭解到緬甸過去軍事統治鎖國狀況的她憶述,當地的自然景觀與純樸的人民,讓人難以理解為何會有這麼黑暗的過去,而為喬治·奧威爾設計的旅程幾乎都在二三線城市或小鎮,加上受喬治·奧威爾對殖民統治的反思,以及鎖國時期的緬甸與殖民時期相呼應所影響,其於是從2015年11月,該國間隔25年首次舉行公開競爭的國會大選時開始寫作,走上獨立撰稿人之路,以筆尖記錄對緬甸的所見所聞所想。

大城市傳統服飾式微 緬甸人政變前仍較政治冷感?

從前鎖國時期,緬甸一張電話卡要價可達2000美元(約1.55萬港元),這種情況直到2014年7月,當地開始架設挪威與卡塔爾的電信公司的基地台才改變,平價手機卡一張不到2美元(約15.5港元)即有。因此,當翁婉瑩2014年初到緬甸時,她幾乎是在無網路的狀態下,以文盲的狀態旅行,不可謂不鏤心刻骨。

她憶述,一直到2015年,緬甸的路標也都只有緬文,而沒有英文,當時連長途巴士往何方開去都不甚了了的她,夜車一上車就是12小時起跳的路途,作為唯一無二的異鄉人,她只能靠車長或乘客與路人的好意獲得照顧。

談到生活,她表示網絡是最大的差異,這些年在接受網絡與國際的衝擊後,曼德勒與仰光越來越先進,以往的老巴士都被淘汰,路上越來越少人穿傳統服飾,這也導致她2017年決定遠離核心城市,往中緬邊境走去。

談起緬甸華人(緬華)時,她特別提到由於華校學歷不被承認,緬華的孩子一般會面臨升學抉擇,即要麼畢業後直接到中國大陸、台灣升學,條件好一點的或會選到新加坡,要麼就會轉回緬校讀書。至於複雜的兩岸關係,她表示其遇到的教育程度較高的緬甸人,一般都知道大陸與台灣間的差異。

與坊間印象或許不同的是,今年政變前,翁婉瑩認識的緬甸人,或是旅途上隨意攀談的導遊與司機,從邊境到中心,不分階層,其實都忙着拚經濟,哪怕是民選制度開放後,政治熱情也只屬一時,沒有多大提高,對於民主歷程的瑕疵,例如軍方的影響力依舊很大的問題,其實並無那麼在意。

她認為在民主制度下已生活多年的台灣人不能理解這種心態,但究其原因,還是因為緬甸畢竟窮了數十載,故當地人普遍「賺錢第一」。

2015年11月,緬甸間隔25年首次舉行公開競爭的國會大選,但翁婉瑩表示,政變之前緬甸民眾的政治熱情只屬一時,其實沒有多大提高。(Reuters)

緬甸公民意識跳躍式發展 籲台灣別做「奶茶聯盟自助餐」

情況到了今年政變後有了天壤之別,雖然民選權力得而復失,但公民意識卻從無到有,軍方鎮壓的背景下,在翁婉瑩眼中,緬甸人的公民意識獲得跳躍式發展。

她特別提到少數民族,自羅興亞人爭議後,昂山素姬的形象在西方被指是「跌下神壇」,但她和她的台灣編輯們對這種「很西方」的觀點都避而遠之,畢竟在政變前,羅興亞人其實不在緬甸的主流輿論中,甚至報社都禁止使用羅興亞人一詞,只能用「若開邦穆斯林」等名詞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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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認為,包括政變在內,在緬甸長達70年的內戰中,大部分問題的源頭是「軍隊未國家化」,因此掌權4年多的昂山素姬其實根本無力控制軍方對羅興亞人的行為。不過,面對社運,她提到佔人口約68%的緬族,也開始了解到羅興亞人、克倫族、克欽族等少數民族的處境,儼如一場緬甸版的「轉型正義」,而現時緬甸除了時常被談到的「Z世代」,所有經歷過鎖國統治的緬甸人,包括中年或老人都不願意回到鎖國時期。

另外,因中國大陸與泰國網絡罵戰而衍生的社群網路概念「奶茶聯盟」自去年起備受關注,台灣、香港及緬甸等均被視為一員。翁婉瑩表示,台灣作為奶茶聯盟成員,她個人其實是羞愧的,因台灣政府對緬甸軍方行為的譴責力道依舊薄弱,相較於香港的反修例示威,大部分台灣人也對緬甸現況反應冷漠,因此她一名研究東南亞政治的朋友更常說台灣不要當「奶茶聯盟自助餐」,意指只取用對自己有益的部分,而不願承擔相應義務。

緬甸友人活在恐懼中 翁:只要沒被blacklist都會再去

社運未見結束跡象下,目前緬甸僅開放光纖網絡,手機與寬頻網絡都被斷網,而全緬甸只有60萬光纖用戶,這令示威者乃至一般民眾間的聯繫難度大增。

翁婉瑩自2015年緬甸大選後開始寫作,以筆尖記錄對緬甸的所見所聞所想。(受訪者提供)

翁婉瑩坦言,她在當地認識的記者都已躲藏起來或甚至離開緬甸,而認識的緬甸朋友至少都沒被抓,但就終日活在恐懼中,也面對自己社區的人被抓的情況,甚至有人只是開車上下班,都可能被維安部隊困在半路。

執筆撰寫緬甸數年,現時翁婉瑩的受眾遍及台灣、香港、馬來西亞甚至中國大陸,當中尤以香港讀者最為熱情。她透露,不少讀者都會加她的帳號為好友,甚至私訊她交流,當中以香港人最多,或許是因為對緬甸發生的事情感同身受。

翁最後強調,自己寫作同時也是為了用繁體中文傳播民主價值和意義,哪怕疫情結束,而緬甸的動盪局勢又一直未見終結,但只要沒被緬甸當局列入黑名單,她都會堅持回到那片土地,繼續以第一身的視角聽、寫緬甸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