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總統特朗普的就職演說以這樣一句吹噓收尾——「我們的黃金時代才剛剛開始」。然而，正如一些觀察家所指出的，如果特朗普繼續沉湎於19世紀末的美國內外政策，他更有可能開啟一個新的「鍍金時代」。有誰能比這個詞的創造者馬克·吐温更適合闡明其所暗示的未來呢？當不平等、寡頭政治、帝國主義和無序競爭的陰影再次籠罩頭頂，重温經典將有助於培養警惕和反思。

作者：香港大學當代中國與世界研究中心資深研究助理張馳

與馬克·吐温（Mark Twain）作品中反覆出現的主題相呼應，當前的美國經濟雖顯示出技術進步的跡象，但艱鉅挑戰仍然存在。不平等、通貨膨脹，以及虛高的美股泡沫加劇了選民的普遍不滿，這是他們選擇特朗普而非哈里斯的眾多原因之一。值得注意的是，美國的收入差距自1970年代以來已經發生逆轉，目前重回19世紀末的水平。儘管特朗普的連任讓許多人感到失望，但他的大勝反映了中產階級和工人階級對變革的渴望（desire for change）。

與此同時，獨裁專制、經濟差距和腐敗風險正在上升。時任總統拜登在告別演說中對此發出警告五天後，三個億萬富翁馬斯克、貝索斯和朱克伯格，共同見證了另一位億萬富翁的宣誓就職。此外，（馬克·吐温曾嘲諷過的）投機者們現在似乎找到了新的「應許之地」。兩天後，在白宮的首場新聞發布會上，當特朗普被問及其新推出的加密貨幣時，他僅僅回應「幾十個億——對這些人來說，微不足道」（several billion – that's peanuts for these guys）。

特朗普還下令重新命名該國最高峰，並要求擁有更多領土，彰顯了他向帝國主義的轉變。但與此同時，退出多個聯合國機構並停止對外援助，卻再次暴露了他內心的孤立主義。究竟哪條道路能「讓美國再次偉大」？判斷將出自他日益驕固的傲慢和機會主義，正如他第二次就職演說中呈現出更多「我優先」（「me first」）的態度。

馬克·吐温也曾支持過美國對外擴張的「昭昭之命」（manifest destiny），但後來[帝國主義體系]對殖民地不可持續的剝削和對道德的輕視，導致他改變立場，繼而撰寫出反帝國主義作品《利奧波德國王的獨白》（King Leopold』s Soliloquy）。現在，特朗普復活了這一概念，並且採取了比他前任更「划算」的辦法：從實力地位和關稅出發，包括脅迫其盟友和夥伴。

特朗普很擅長激進策略：首先拋出荒謬的主張，然後配以「大棒」或「小棒」的選擇，最終迫使對手屈服於他所暗示的選項。他幾乎沒有遇到什麼阻礙，看看哥倫比亞的情況吧。不過，如果美國新任國務卿新提出的「美洲優先」（「Americas First」）外交政策是以犧牲其他美洲國家為代價，那麼其本身就是一個悖論。歷史不斷警告我們不要綏靖。但現在的緊迫問題是，當美國放棄其[曾經所倡導的]道德權威時，世界是否準備好採取相應行動（act accordingly）？

這使得美國的對華政策彷彿都無關緊要了。眾所周知，特朗普的人生就是建構在「期待達成交易」之上——最好是「有史以來最偉大和最大的交易」（「the greatest and biggest deal ever」），正如他第一任期所達成的《中美第一階段經貿協議》那樣。為此，他正在以適度耐心故技重施，僅從10%的關稅開始，還朝令夕改地取消了美國郵政（USPS）停止接收來自中國小額包裹的禁令。對中國人來說，這種情況並不壞。常言道，「能用錢解決的，就不是什麼大問題」。兩國高層通電話後，預計雙方將在未來100天內，「讓中美兩艘巨輪不斷前行」。

馬克·吐温的《密西西比河上的生活》（Life on the Mississippi）中有這樣一個寓言，可以作為未來100天的警示。據說19世紀時，在密西西比河上航行比穿越大洋還要危險。有些汽船船長因為擔心被別人超越，會不顧一切地向前衝，從而引發船毀人亡的悲劇，屢見不鮮。最近幾年，人們對鷹派分子劫持雙邊關係愈發擔憂。這回，一個潛在積極的「特朗普因素」是他對外交政策團隊擁有明顯更強的控制力，相較於右翼保守派在他第一任期內的負面影響，這將有利於避免發生可能嚴重損害雙邊關係的事件。

但更大的危險是正在進行中的科技戰，尤其當更強大的人工智能的影響力穩步擴張，呼喚更有效的中美對話。上個月在達沃斯，中國副總理強調了全球AI治理中的「無序競爭」（reckless competition）風險。不久後，DeepSeek取得突破的消息引發了以科技股為主的美股暴跌。對這項潛在變革性技術進步的隱憂仍存：在缺乏廣泛接受的禁令或明確威懾概念的前提下，AI超級大國不斷壯大。去年5月的中美人工智能政府間對話後，AI晶片新限制以及特朗普撤銷拜登有關AI安全的行政令，都構成了新挑戰。

特朗普上台首月的另一個發展是，他的政府專注於取消所有改善多樣性、公平性和包容性（DEI）的努力。這些反轉正在觸及各行各業。任內第一天，他就解僱了美國海岸警衛隊司令、海軍上將琳達·費根，她是美國歷史上首位領導一個軍種的女司令；並將首批廢除行動的矛頭直指各少數群體。美國還可能出現更多反華行動，以及針對華人的威脅，這不禁讓人回想起上一個「鍍金時代」。幸運的是，像馬克·吐温這樣善良的美國人，以及往後新的「進步時代」（Progressive Era）出現的可能性，將給人們帶去一些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