緬甸政治轉型一波三折｜專家有話說

本文作者為國際問題專家、浙江外國語學院教授馬曉霖

2月伊始，緬甸突然飆升為世界新熱點，實力強大的軍方接管政權並公佈緊急狀態。緬甸政權易手尚未造成嚴重動盪，失去自由的國務資政昂山素姬和民選總統溫敏因「違法」而由法院羈押至15日候審。一波三折的緬甸政治轉型再遭挫折，走勢引入矚目。

2月1日原本是緬甸議會推薦新任正副總統之日，400名新議員在首都內比都議會大廈尚未投票表決，即被突然而至的軍隊一下子就地扣留。此前，執政黨全國民主聯盟（民盟）主席和國務資政昂山素姬，以及總統溫敏已被軟禁，民盟大多數高官也被扣押在住宅或辦公室。

軍方電台隨後宣稱，依據憲法相關條例，國家進入為期一年的緊急狀態。代表軍方出任副總統的前將領敏瑞被推舉為代總統，他簽發聲明稱：「選舉委員會未能解決2020年11月8日舉行的多黨選舉中的大範圍選民名冊違規問題。」他指責部分政黨組織破壞國家穩定，並宣布將立法、行政和司法責任移交給國防軍司令敏昂萊。軍方後在Facebook曉喻世界稱，在「舉行自由公正的大選和緊急狀態結束後」，將把權力移交給在公平選舉中獲勝的政黨。

至此，控制緬甸實際權力的軍方及其靈魂人物再次浮出水面走向前台，實施「軍隊監國」，而這一幕此前已在泰國、埃及、土耳其、蘇丹和阿爾及利亞等發展中國家的政治生活中頻繁上演，表明民主政治發育不良的國家和社會，其轉型故事和邏輯大致相同和相似。

接管政權的軍政府宣布免去24名部長和副部長職務，新指定11名政治盟友替補。3日，軍方通過兩個地方法院，指控昂山素姬違反進出口法律，指控溫敏違反災難管理法，並自1日起羈押他們15天候審。

緬甸長期處於軍人控制的威權政府管理之下，上世紀80年代末在西方強大壓力下才進行政治改革和多黨選舉。此後，昂山素姬領導的民盟於1990年勝選上台，但是，很快被軍方奪權，直到2008年完成制憲並於2010年重啟大選。2008年憲法保留軍方特殊地位和利益，包括擔任副總統並掌握治安與國防等關鍵權力，並擁有監國特權，同時限制昂山素姬獲取名義上的最高權力——民選總統。

2015年大選民盟獲得90%的選票再次大勝。基於昂山素姬的強大影響力和號召力，緬甸議會和民盟籍總統與次年專門為她設立「國務資政」一職，位居總統之下而為「事實總理」。軍方指責「國務資政」設置違憲，更不滿民盟一黨獨大，使掌握議會少數席位的軍方及其友黨的多項政策主張無法變現。儘管民盟在平衡大國外交、鎮壓羅興亞人和處理緬北衝突等重大問題上，儘量迎合軍方主張，但是，一山難容二虎的結構性矛盾使雙方貌合神離，為今天政變埋下伏筆。

去年11月，緬甸議會迎來民主化進場開啟後又一次投票高潮，全國3,730萬合法選民中的70%參加投票，較高投票率也預示多黨角逐476個席位的活躍和激烈。選舉委員會統計的結果顯示，民盟贏得總議席的83%，共計396個席位，遠遠超過組閣所需的322個，親軍方的聯邦鞏固與發展黨（鞏發黨）僅斬獲33個。

一邊倒的結果使得民盟有能力單獨組閣，而且輕鬆通過憲法修正案，也將意味着威脅到軍方的核心利益。敗選的鞏發黨等派系自然不服，佔據議會兩院四分之一席位的軍方也更是不容大權徹底旁落，兩方勢力抱怨大選存在嚴重舞弊，包括偽造身份，超時或重複投票和賄選，要求選舉委員會糾正結果。隨後兩個月，緬甸各地多次出現抗議民盟的示威活動，選舉委員會堅持大選結果不可更改。

1月26日，緬甸軍方宣稱，其獨立調查300個鎮區的選票後發現，860多萬張涉嫌造假，再次敦促和警告選舉委員會核查，否則將「依法行事」。兩天後，敏昂萊發表講話強調，2008年憲法是「一切法律之母」而應加以遵守，如果有人不遵守憲法，「則有必要撤銷憲法」。至此，軍方的政變信號已洞若觀火。由於選舉委員會繼續置之不理，危機在最後一刻被徹底引爆。

緬甸政變引發強烈反響。亞太國家表態溫和，期待各方在憲法框架下借助對話解決危機。聯合國和西方七國集團（G7）則譴責緬甸軍方奪權，美國甚至警告將重啟制裁和封鎖。觀察家認為，緬甸軍方敢於出手顯然經過精心算計和適當造勢，判定西方國家內部危機重重難有精力他顧，也預估美國不願輕易動粗而將緬甸推向其他大國懷抱。

幾天來，緬甸市面只出現短暫緊張和恐慌，局勢基本平穩。如果昂山素季和民盟等受打壓一方保持鎮定，暫且蟄伏等待一年後通過選票東山再起，緬甸政治轉型雖經波折但依然情勢可控；如果失勢一方挾民意而針鋒相對，緬甸前途則十分令人堪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