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中期選舉結果耐人尋味|專家有話說

撰文:外部來稿(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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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美國中期選舉多少有些出乎意料。選舉之前,多數研究機構和民調預測共和黨將以較大優勢拿下眾議院,同時兩黨在參議院將激烈博弈,但共和黨贏面更大。也就是說,即便沒有出現「紅色浪潮」,共和黨拿下國會中的一院幾乎板上釘釘,拿下兩院的前景似乎也近在咫尺。

撰文:孫成昊 清華大學戰略與安全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員

然而,民主黨不僅憑藉內華達州和亞利桑那州的勝利率先鎖定參議院的50個席位,佐治亞州12月初還存在翻藍可能,一旦如此,民主黨將不再需要依靠副總統賀錦麗(Kamala Harris)的「破冰票」來打破平局。更讓人吃驚的是,共和黨在眾議院的表現乏善可陳,不僅遲遲未能以壓倒性優勢勝出,最好情況也只是以個位數的優勢拿下。

2022年中期選舉既有2020年總統大選的影子,也從某種程度顯現2024年總統大選的徵兆。諸多因素導致今年中期選舉的結果耐人尋味,折射出當前美國政治生態的一系列新特徵。從兩黨競選策略看,共和黨對墮胎議題「三緘其口」為其留下隱患。在國內經濟發展低迷的情況下,墮胎議題讓處在焦慮中的民主黨順利找到選舉最佳切入點,並將民主和墮胎議題貫穿選舉始終。而共和黨卻選擇「錯位」的選舉議題,謀求通過犯罪與教育議題從外側「突圍」。

隨着民主黨在8月底迅速出爐多項經濟政策,其選舉最大劣勢得到一定程度緩解。進入11月,民主黨將經濟議題拆分為社會保障、醫療、債務等民生細節,加速轉移民眾對經濟通脹、商品價格與居民收入等數據的關注度。基於此,共和黨被動攻擊民主黨治理無方的手段難以奏效。

美國中期選舉:圖為2022年10月26日,美國總統拜登在白宮南法院禮堂(South Court Auditorium)發言。(AP)

從關鍵群體看,中間選民的抉擇在這次選舉中發揮重要作用。「特朗普主義」下的「極端主義」將温和的中間選民推向民主黨,並間接固化民主黨支持率。雖然民主黨被頻繁指責與底層群體與工人階級「脱節」,其精英化趨勢讓其受到諸多不利影響,但被特朗普定義的共和黨卻被貼上更極端的標籤。

「2020年大選否認者」數量的急劇增加、白人至上組織的靠攏與宗教保守主義勢力的崛起不僅讓共和黨內部温和派、建制派與特朗普「門徒」劃清界限,也讓選民對共和黨控制國會的後果充滿擔憂甚至恐懼。尤其在目睹選舉期間的各類暴力事件後,中間選民更擔心美國政治極化將朝着政治暴力化的方向一路狂飆。

歸根結底,「新鮮的恐懼」最終戰勝了「陳舊的憤怒」。選舉前,民調顯示「憤怒」與「恐懼」成為主導選民的情緒。其中,共和黨對民主黨治理水平的憤怒、對2020選舉結果的憤怒以及對精英與少數群體的憤怒相較於民主黨的「恐懼」稍顯陳舊。宏觀層面,民主黨通過不斷強化與誇大共和黨的極端主義與保守落後特徵,將其執政與美國民主的崩潰相聯繫。微觀層面,對極端右翼的焦慮和對生育自由的擔憂調動了中間選民與民主黨選民的投票積極性。

今年的中期選舉將對美國政治產生深遠影響。對當前美國的政治極化而言,共和黨在選舉中鞏固了自身基本盤,並將佛羅里達州轉變為保守主義的「橋頭堡」,民主黨也迅速在「鐵鏽地帶」修築起抵禦「紅潮」的「藍牆」。

本年6月,美國最高法院推翻羅訴韋德案(Roe v. Wade),成為首個收回墮胎權的國家。(AP)

雖然兩黨各有輸贏,但在高烈度的極化和黨爭時代,新的趨勢逐漸萌發。一方面,階級認同與與意識形態正在消磨身份認同的政治根基,多數工人階級非洲裔與西班牙族裔在此次投票中更願將自己劃歸為保守派。另一方面,無論是共和黨還是民主黨都越來越難以佔據美國政治中的「霸權地位」,這在美國政治史上鮮有出現,卻將成為美國政治新常態。

着眼未來,中期選舉的結果還將塑造美國內外政策走向。共和黨一旦掌控眾議院多數,很可能解散針對特朗普的「1月6日國會山騷亂調查委員會」、終止海湖莊園調查等,並將利用各類調查、聽證會甚至發起彈劾牽扯拜登政府和民主黨人的精力。由於在眾議院優勢並不明顯,共和黨此前宣佈的立法議程或將難以順利推進,但共和黨仍然擁有紮緊「錢包」和設置立法議程的優勢地位。

對民主黨而言,此次選舉結果很大程度上提振了拜登的執政信心,也為未來的立法推進創造了一定的迴旋空間。下一階段,拜登政府和民主黨的重點或將聚焦如何避免美國經濟陷入衰退,並努力收割執政前半程所通過的立法果實,為謀勝2024年大選預做準備。不過,一旦失去眾議院多數,拜登仍將面臨「半跛腳」的窘境,包括《通脹削減法案》《科學與晶片法案》的後續落實都將受到共和黨掣肘。

中期選舉對拜登政府外交政策的影響相對有限。面對內政領域難以建樹的現實,與前任特朗普、奧巴馬類似,拜登更可能謀求在外交上有所突破。一些既定的外交政策不會出現顛覆性變化,國會共和黨聲音的增強或許將擴大美國在軍事安全方面的投入,聯合盟友開展「大國競爭」的趨勢也難以改變。

在外界討論較多的烏克蘭危機方面,即使共和黨的眾議院領袖麥卡錫(Kevin McCarthy)當選眾議院議長,共和黨也只會強調共和黨有權介入援烏的相關決定,而不會反對拜登政府繼續援烏,同時會支持加強與歐洲等盟友的北約紐帶。在對華政策上,兩黨在對華「競爭對手」的戰略定位和「競贏中國」的戰略目標上並無二致。兩黨都對更改對華政策缺乏興趣,比如在經貿方面會繼續推動部分領域的脱鈎,包括依託《晶片與科學法案》促使半導體制造業實現「在岸」或「友岸」、限制中國對美投資等等。

最令人擔心的依然是台灣問題。兩黨都在推動美國對台政策從所謂的「戰略模糊」走向「戰略清晰」,如提升對台交往層級、加大對台軍售力度、助台「拓展國際空間」等。在台灣問題上,即便拜登政府有意降温,恐怕也難以抵禦國會試圖搶奪對台政策「方向盤」的衝擊,甚至不排除拜登政府將藉此作交換條件,以換取共和黨支持其推進關鍵國內議程的可能性。

(國際關係學院譚燕楠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