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的2024：控罪愈多愈好？「政治迫害」變「助選」？

4月4日，在全球媒體的鎂光燈之下，第一位身陷刑罪起訴的美國前總統特朗普（Donald Trump）在紐約曼哈頓的法院接受傳訊。對於競選以來就不斷打破美國總統歷史常規的特朗普而言，這次傳訊在公關上卻有點「雷聲大雨點小」——沒有特朗普被戴上手銬行走的留影；沒有拍下疑犯「大頭照」供日後競選商品之用；沒有特朗普在法官面前不認罪的影片直播；特朗普進出法院的簡短影像也毫無戲劇性，只有一臉嚴肅的特朗普以及其回頭揮手；連紐約街頭上的正反兩派支持者也沒有發生嚴重衝突，只有司空見慣的互相叫囂。

特朗普接受傳訊過後，很快就從老家紐約回到新居佛羅里達，舉行其事先宣揚的重要講話。然而，特朗普的發言也沒有任何超乎人們預期的地方，他繼續扮演「受害者」的角色，批評案件是針對他參選2024年總統選舉的「獵巫行動」，將曼哈頓地區檢察官布拉格（Alvin Bragg）和負責審理案件的法官摩臣（Juan Manuel Merchan）都如常罵了一片。

可是，雖然這次特朗普的演出有點「老掉大牙」之感，人們卻不能低估這次和其後的「特朗普官司」對2024年選情的影響。

簡單的「造假」案情

曼哈頓檢察官這次一共控告特朗普34項「商業檔案造假」的罪名，每項罪名最高刑期可高達4年。雖然在隨起訴書一同入案的事實聲明中，控方列舉了美國八卦雜誌《National Enquirer》買起另外兩宗特朗普醜聞以作隱藏的事件，但34項罪名全都出於特朗普透過其前律師科恩（Michael Cohen）向成人電影影星丹尼爾斯（Stormy Daniels，原名Stephanie Clifford）支付「揞口費」一事。

案件的案情甚為簡單。在2016年選競後段，為了阻止丹尼爾斯公開其與特朗普過去曾發生婚外性行為的故事，科恩「在特朗普的指使之下」向前者支付了13萬美元的「揞口費」。到了特朗普勝選上任後，他就以分期向科恩償還了這筆錢，卻將這筆錢列為「法律開支」，因而構成了「商業檔案造假」的罪名（涉事的支票、科恩的單據和特朗普公司帳簿記錄分別構成了34項造假）。

然而，控罪背後的法律邏輯卻毫不簡單，不只沒有過去的同類判例支持，其迂迴曲折和含糊不清也讓人難免覺得這是標榜「法律之前人人平等」之下的「政治行動」。

法律邏輯漏洞處處

「商業檔案造假」在紐約只是一項輕罪，檢察官布拉格為了將之變為重罪，就要進一步證明特朗普的造假是為了協助進行或隱藏另一項刑事罪行。問題是，雖然此刻布拉格已向特朗普提出商業檔案造假的重罪起訴，卻未有清晰交代這另一項刑事罪行到底是什麼；更嚴重的是，人們從布拉格的暗示和案情推敲出來的各種可能控罪在法律上都不太站得住腳。

解讀案情的關鍵在於，特朗普支付丹尼爾斯的「揞口費」其實應被視作「選舉開支」，因為阻止丹尼爾斯大爆兩人「性相遇」將有助特朗普選情。這種解讀在字面上就有可能違反了紐約州或聯邦的選舉法律。聯邦選舉法律禁止企業向候選人選選活動直接作出捐贈，州法律則禁止以不法手段合謀推廣某位候選人。這些都可能構成特朗普的「第二宗罪」。

然而，首先，這筆「揞口費」到底應否被視為「選舉開支」本身就有可以被質疑的地方——特朗普可以說這是他不想其妻子被「婚外性關係」傳聞影響而決定阻上丹尼爾斯爆料，因此這只會是「私人開支」而非「選舉開支」。

其次，就算「揞口費」是「選舉開支」，檢察官布拉格的案件也破綻處處。如果特朗普的「第二宗罪」是違反州選舉法的話，布拉格就要解釋為何州選舉法管得到聯邦總統選舉（因為聯邦法律通常凌駕州法律）；如果特朗普的「第二宗罪」是違州聯邦選舉法的話，這一種為「商業記錄造假」控罪「加料」的做法史無前例，而布拉格也要解釋為何他有權去管一宗以他沒有權作出起訴的罪名為基礎的案件。

另外，布拉格也曾提到特朗普意圖觸犯州稅務法的可能。特朗普向科恩償還「揞口費」開支之時，特別包括了科恩以該筆款項作為個人收入所要額外支付的稅款。問題是，這很明顯沒有導致紐約州減少了稅收。

檢察官的法律邏輯如此漏洞處處、史無前例又含糊不清，即使一些民主黨支持者依然高舉「法律沒有例外」的旗幟，但不少法律學者和分析人士都認為這一宗「揞口費」案並非用來拉倒特朗普的最佳案件；從政治策略上去看，此案作為特朗普的第一宗刑事起訴，更有可能變相幫了特朗普助選。

民主黨「政治迫害」變「助選」？

首先，以一宗時隔六、七年的檔案造假案去起訴特朗普，案情之輕，人們難免會認為這是民主黨籍檢察官布拉格針對特朗普的政治迫害。民主黨溫和派參議員曼欽（Joe Manchin）已表達了此等擔憂，而曾投票支持彈劾特朗普的共和黨參議員卡西迪（Bill Cassidy）也批評案件是「政治劇場」。共和黨人幾乎不分派別一致批評民主黨人起訴特朗普，國會更有可能對布拉格展開反調查。

這種政治氛圍就讓有意在2024年挑戰特朗普的共和黨人非常為難。案件的審判無論如何也會拖延到2024年的大選競選期間，當特朗普被共和黨人一致認同是「飽受民主黨政治迫害的共和黨領袖」之際，特朗普的潛在對手就更難對特朗普展開另一條戰線的攻擊。

特朗普的團隊早就利用「揞口費」案要求其他潛在對手表態支持特朗普。如今，特朗普的最主要黨內對手、佛羅里達州州長德桑蒂斯（Ron DeSantis）在沉默了好一陣子之後，也不得不站隊表態，批評布拉格的起訴是出於政治考慮。

當然，德桑蒂斯也巧妙地給自己留下了一條「反攻後路」，同時向特朗普「抽水」，聲言自己不能評價案情，因為「我不知道向一個色情影星支付揞口費涉牽什麼東西」，更補充稱「我在佛羅里達州有實際的事情要處理」，似乎是想一邊在道義上支持特朗普，另一邊卻突顯自己不像特朗普一般道德低下。

這種策略暫時看來並不奏效。在特朗普被起訴的新聞曝光後，特朗普在共和黨總統初選民調中明顯拉開了與德桑蒂斯的差距。後者如今只得44歲，若見勢色不對，甚至有可能放棄出選，待日後再戰，變相將共和黨2024年總統候選人之位拱手讓與特朗普。

而且，無論「揞口費」案最終是判特朗普有罪還是無罪，都會構成對特朗普的政治加分。如果特朗普被判有罪，「前總統被敵黨打壓鋃鐺入獄」將會變成競選主軸，而罪成入獄本身在美國法律當中並不能阻止特朗普參選總統。如果特朗普被判無罪，「敵黨打壓失敗，美國司法還特朗普清白」則會變成另一種宣傳，同樣有利特朗普角逐總統。

更嚴重的是，「揞口費」案有可能在民眾心中構成了「民主黨利用司法打擊特朗普」的普遍印象，使日後特朗普還有可能要面對的其他更有力、更有實質依據的起訴失去其應有的政治影響，甚至形成一種「愈多控罪對特朗普愈有利」的政治形勢。

目前，佐治亞州檢察當局對特朗普試圖推翻2020年投票結果的案件調查已進入尾聲，很可能在短期內就會公布會否對特朗普作出起訴；司法部亦有特別檢察官調查特朗普私藏機密文件，以及與2020年國會暴亂相關的案情。相較於這些與「推翻美國民主」有關的罪行，今天的這宗「揞口費」案可算是喧賓奪主。

目前，每日都在刷新最年長總統記錄的拜登（Joe Biden）雖然尚未宣布角逐連任，但其參選似乎已成公認的事實。如果2024年再次上演一場拜登對特朗普的「兩老對決」，體現出共和黨八年以來也擺脫不了特朗普的掌控，甚至讓特朗普反勝老態龍鍾的拜登，民主黨內部份人對於將特朗普繩之於法的盲目狠勁，將要負上重大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