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小眾|從性別不安裡成長 談香港教育:如果及早了解可避免掙扎

撰文:文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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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2023年,一宗有關性小眾平權的案件獲判終極勝訴,令社會重新關注性小眾的權益。《香港01》邀請到兩名跨性別人士接受訪問,撇除法律上的嚴肅爭論,回歸到最平凡、貼身的教育制度,他們道出的盡是對香港性教育落後的唏噓。其中一名受訪者談到成長時性別不安的掙扎,只能無奈留下一句:「呢種掙扎係可以透過盡早做好性別教育而避免到嘅不安。」

一向關心本地教育制度的民建聯立法會議員、註冊教師郭玲麗坦言,香港學校欠缺有系統性的教性育課程,形容「有小許落後」。她指隨時代改變,社會是時候放下既有思想,不能再對性小眾等議題避而不談。

說起香港性教育時不免會想起「護苗寶寶」,以教育中小學生兩性差異、身體結構、兩性相處的技巧及避孕等基礎性知識為課程主軸,卻幾乎沒有討論性別認同和性小眾相關的議題。香港跨性別青年團體「跨青時刻」(Quarks)副主席、跨性別男性曾令弦(Zephyrus)及「跨青時刻」(Quarks)成員、跨性別女性Christine二人憶述第一次接觸跨性別議題時,一致表示來源不是校內課程。

出身於女校Zephyrus表示,自小便對自己的女性的身理性別感到不肯定,甚至對自己身體在青春期間的變化感到不安,不過在校內的性教育難以找到答案解答其疑惑,對中學性教育的僅餘記憶是警剔學生安全性行為重要性的墮胎影片。

香港性教育以教導中小學生兩性差異、身體結構等基礎性知識為課程主軸,幾乎沒有討論性別認同和性小眾相關議題。(資料圖片)

Zephyrus笑稱,反而在一次話劇演出時偶然扮演男性角色,一嚐當男生滋味後,發現自己更自在、更渴求成為男性的身心,形容這次是首次「認識和探索」自己的機會。其後,18歲那年,剛好碰上「W小姐」司法覆核案,看到一名跨性別男子在電視節目上分享親身經驗後,彷佛打開新世界的大門,終於意識到自己是一名跨性別男生。

Christine指自己於兩、三年前為了「追星」而參加香港年度LGBT+活動「Pink Dot」,碰巧遇到「跨青時刻」攤位。她閱覽「跨青時刻」的宣傳單張後,發現不少跨性別人士與自己的性別不安及經歷類近:「一直都覺得自己好奇怪,去到中學都有買女仔衫着……唔開心㗎個感覺係,因為着完之後更加覺得自己同順性別女仔唔同(不開心是源於大眾的壓力或是難以得到社會的認同?)出自於對自己身體嘅唔滿意,尤其係青春期之後,發育嘅特徵愈嚟愈明顯,會覺得自己同順性別嘅女仔唔同,但我嗰時唔知咩係跨性別,有諗過自己係咪易服癖呢?但又唔係啵,我其實唔鍾意啵。」

所以有呢種掙扎(性別不安),而我覺得呢種掙扎係可以透過盡早做好性別教育而避免到嘅不安。
Christine

香港殘缺的性教育?

闊別中學六年,Christine早前重回母校便以長髮示人,昔日的班主任見狀後,便提出一連串反問:「哇!你做咩留長頭髮?」、「你返工ok咩?」,Christine並無因此感到冒犯,不過亦令她有所反思,認為這反映老師背後的價值觀難免受到一味追求「統一」、「整體」的校園氛圍而影響。

Christine(右)向從事教育行業的朋友提起在校園內推動性別友善、平權等議題,對方表示家長會投訴。(夏家朗攝)

當Christine向從事教育行業的朋友提起在校園內推動性別友善、平權等議題時,對方回應:「但係搞呢啲嘢,家長會投訴㗎、家長會唔鍾意㗎,我哋搞少樣嘢好過啦」。她坦言對此感到失望:「當教育界嘅人永遠都係呢個心態嘅時候,我哋好難去推動一啲改變。唔好講話推全面性教育,先畀學生留長頭髮,家長可能又會唔鍾意,學校又因為有呢個concern,係咪就令到一個正確嘅事就唔應該去做呢?」

事實上,聯合國一直倡議全面性教育(Comprehensive Sexuality Education),課程主張以人權角度出發,鼓勵年青人更清楚自己及尊重別人的權利。不過,香港教育局自1997年公布《學校性教育指引》供學校自行參考後,一直未作修訂,至2018年,相關指引更從教育局網站下架,至今仍未見任何新指引。

家計會去年公布「青少年與性研究調查」結果,調查特別首次加入有關「性別認同」的問題,發現有4%女學生及2%男學生表示自己的性別認同與原生性別不相同,當中有23%女學生及30%男學生曾經考慮「性別過渡」。由此觀之,性小眾的確存在稱為「小型社會」的校園裡,繼續採取視而不見、避而不談的態度又是否合適呢?

郭玲麗。(歐嘉樂攝)

郭玲麗:性教育指引「有小許落後」

一向關心本地教育的民建聯立法會議員、註冊教師郭玲麗坦言,教育局未有針對中學性教育課程制定清晰指引,包括要求涵括性小眾議題,校內性教育主要由學校自行制定,大多集中探討男女身心理變化、青春期、性行為等,形容「有小許落後」。

她直言教育局「需要做多少少」,讓不同性取向、背景的學生也有機會了解性小眾:「教育局佢哋嘅角色係需要再做多少少,要有清晰嘅課程指引。而有關於性小眾嘅一啲議題同範疇,我都覺得佢(性教育課程)都應該要涉及(性小眾),畀學生知悉有呢樣嘢。老實講,我哋唔可以避免,就算一般香港傳統、中國傳統意識上未有涉及到呢樣嘢(性小眾),或者認同呢樣嘢(性小眾),但係……呢個係無得避,而家係個社會上真係多咗批性小眾,佢哋(學生)一定要有啲認知係到」。

除從課程着手,郭玲麗認為亦須加強對家長的教育:「而家好多時候家長教育都被忽略,佢哋無呢啲相關指引,好多時候家長都未有呢啲意識、諗法嘅時候,甚至連小朋友拍拖都好大反應……但時代變遷,你會唔會用另一個角度同埋心態去同小朋友一齊去傾呢,等佢哋去了解多啲……同埋以前成日係避開個話題,喺性教育、性別平等、性小眾等(話題),但都要話畀佢哋聽呢個係個社會現實、現況,家長應該要知道呢啲,同放低自己嘅尊嚴,同埋一啲傳統框架,應該要Open(開放)去同學生同小朋友去傾。」教職員亦如是,郭玲麗認為香港教師不乏專業知識,但他們容易受自己的傳統觀念和既有想法影響,對於性小眾的討論或會「難以啟齒」。

倡建立「Safe Space」 安心討論「性」

常舉辦社區性小眾教育活動的Zephyrus指,自己經常提醒大眾不論在家庭、學校甚至職場之中,建立「安全空間」(safe spcae)對性別教育尤其重要,「如果啲大人成日一講到同性別相關嘅就會話『男仔要點、女仔要點』、『嗰個人咁乸型,係咪基?』……喺佢哋旁邊個學生或者小朋友都會覺得呢個唔係一個安全嘅環境,如果我要去搵一個信任嘅大人去講關於性別嘅,我唔會同佢講。」

Zephyrus認為,學校應用心聆聽學生的需要。(夏家朗攝)

Zephyrus認為,學校原意是培養學生,令他們為投身社會作好準備,校方除了應尊重不同學生的獨特性外,亦應注意會否在日常教學中無形中向學生灌輸了「性別定型」的概念:「用心聆聽佢哋嘅需要,而唔係灌輸一套你嘅價值觀影響佢哋(性小眾)。」

台灣去年更新性教育課程指引 英國獨立成科

縱觀世界各地的性教育,似乎也較香港的更為開放及成熟。台灣教育部為促進性別地位之實質平等,消除性別歧視,維護人格尊嚴,厚植並建立性別平等之教育資源與環境,於去年初修訂《性別平等教育法》,清晰指出要以教育方式教導學生尊重多元性別差異:「學校應提供性別平等之學習環境,尊重及考量學生與教職員工之不同性別、性別特質、性別認同或性傾向,並建立安全之校園空間。」

而英國更將性教育獨立成科——「人際關係及性教育」(Relationships and Sex Education),除涵蓋一般性別、家庭、身理結構等範疇外,課程指引更要求學校設計課程時,照顧性小眾的需求,共同探討性別友善、平權、禁止性別或性傾向歧視等訊息。

何謂性別?

最後,記者問Zephyrus及Christine二人,何謂「性別」?Zephyrus說:「我對於性別嘅理解,比較係喺『性別認同』出發,就唔係在於有咩性器官或者有咩性徵……根本好難用一隻字,或者三言兩語去講得曬我哋自己係邊個、鍾意着咩衫、鍾意咩食物……我用呢啲稱呼叫自己,我會覺得適合嘅話咁我就會繼續用,最緊要唔係外界用嚟去標籤,或者判斷你係呢樣嘢、唔係邊樣嘢嘅。」

而Christine則指:「我覺得跨性別嘅理解可以好闊,總之任何人佢嘅出生性別同佢嘅性別認同唔同,就已經係跨性別……其實我對啲標籤抱有質疑態度,但如果佢(標籤)可以令到呢個community(社群)凝聚埋一齊,我覺得係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