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望峯寫書29年意興闌珊 宣布封筆告別實體書:出版市道極度恐怖

撰文:熱評
出版:更新:

文:梁望峯
這是一篇告別文。
這兩三年,我有幾個寫作的朋友,決定不再寫下去了,原因現實而殘酷,在香港,作為一個創作人,收入隨時比不上一個新入職的麥當勞員工,很多本來銷量不俗的作者不再獲得出版機會,亦不乏有作者已經連續很多個月零收入,真的捱不下去了。
但當時,我依然覺得,我會堅持下去。

下載「香港01」App ,即睇城中熱話

直至後來,發生了更多事,大眾書局全線撤出香港,台灣幾家誠品也熄燈了。在未來三年,我本來已雄心壯志定下了出版36本書的計劃。然而,在如今出版社形容為「極度恐怖」的市道下,我的出書計劃也無法如期進行,由36本銳減至18本,再由18本砍至9本。甚至乎,我懷疑明天一覺醒來,可能連出書機會都沒有了……是啊,這可不是個笑話,尤其我經歷過當年稱霸全港的大型出版社一夜結業消失的事件,沒什麼是不會發生的吧?我的心情長期受困擾,愈想愈灰暗,明知真的撐不下去,無法繼續了。

大眾書局全線撤出香港。(資料圖片)

當然,我也反覆鼓勵過自己無數次,不如再等一會,或者,書市真會好轉?

等下去,只是恍如買了一張中六合彩就坐著等中頭獎般的僥倖心態,死命抱着一絲希望一線轉機。但問題是,我待在出版界太多年了,寫作這條路,一路走來,我應該比很多人更有資格說,僥倖的心態實在無須要有,也最好別要有。情況是會每況愈下的,等下去沒曙光,一線,也沒有。

所以,我叫自己還是不要勉強下去了,寫書寫了廿九年,萌生去意也不是一朝一夕,但沒有任何一次,比起這一次更強烈。橫豎,跟我同期出道的作者,至今一刻還在寫的,一隻手已數完。我總算比很多人堅持得更久了,現在離開也算是超額完成,不是嗎?

梁望峯寫道,寫書寫了廿九年,萌生去意也不是一朝一夕,但沒有任何一次,比起這一次更強烈。(梁望峯FB圖片)

再加上,我老婆CC開始做一些網上小生意,極需要有人幫忙,正好給了我一個褪下火線的充足理由。我也準備好跟出版社請辭,甚至,連說詞也度好了,不外乎是靈感枯竭寫不出來了啦、我想學曹雪芹寫一本紅樓夢之類的……但其實,我不交稿又誰奈我何?總而言之,各項藉口都是廢話,我只是不再寫書了,從此封筆,就這樣。

我也不想學那些,倒數十天營業、即將光榮結業的老店,惹來食客一大堆,又打咭又出網上RIP哀悼文之類的。令我反感的是,店子平日照常營業時不見得你有心去支持,人家瀕死的一刻才走去哭喪,實在太矯情。我才不屑做這些,只想連個甚麼文壇告別作也沒有,不用大鑼大鼓,不用臨走撈一筆,讓我一個人安靜離開,便可。

是啊,趁現在,我尚算是一個從未試過讓出版社虧本的作者,仍可以揦番拃沙,型型地講一句:「不是你飛我,是我飛你啊!」心態上還是滿優越的。

直至一天,跟女兒小C去海邊遊玩,極愛朱古力雪糕的她,吃完手上那一枝甜筒尚未夠,要我將我那半枝都給她,見她滿口滿面都是朱古力,一副饞嘴但已飽得吃不下的樣子,便勸她一句:

「吃不下,就別勉強啦。」

「我想勉強啊!」

我笑了,這只是一個不懂遣詞用字的小孩的一句快語,可是,慢慢地我的笑容便沒了,凝望眼前的夕陽,心中感觸萬千。

其實,我也想勉強啊!

----我想勉強,做我最擅長而又做得最快樂的事。

只要做着的是自己真正喜歡的事,就算再勉強也不覺苦,因為,逞強的你,只會不自覺的努力提升自己,愈戰愈強,過程極之艱辛但達成後只會更痛快。相反地,做着一些既不喜歡也不勉為其難的事,那些事在你心裡份量太輕了,不痛不癢的,叫你俾啲心機只會令你嗤之以鼻,做多了也覺得自己倒蝕了給它。不上心的你,不會刷出任何存在感,最後,你只會成為一個得到三餐溫飽但內心極度貧乏的人,每一天起床也覺得自己又要浪費多一天,那才是真正的人間地獄。

即使,對出版這一行,我仍是抱持著頗為悲觀的預測,也再無長遠的願景,但那又怎樣,鬼叫我真的喜歡寫嘢啊!問問自己,難道脫離出書行列,我真的能夠一個字也不寫了嗎?答案是不會,以我這種直話直說的魔性,不寫比寫更難受。那麼,我又為什麼要為了偶一為之的氣餒和情緒低潮而一走了之?

我知道了,我必須勉強自己寫下去。

(梁望峯FB圖片)

我慶幸自己仍未跟出版社講出那個劈炮唔撈的計劃(多虧有這場疫情,根本沒機會跟編輯們坐下來好好開一次會),我知自己必須轉換到書商的視角,我會告訴他們,我明白經營有多困難,所以沒關係,少出幾本書,每一本書的質素再提升一點,但願贏得更多讀者的關注和支持。

對,這不是個人英雄主義的時代了,打逆境波就得更團結,跟整個團隊緊密配合,才能製造雙贏局面。更何況,當書市勢危,正好就是測試一個人是否真正喜歡寫作、抑或只享受「作家名銜」的關鍵時刻。我屬於前者。有機會繼續寫,有機會繼續發表,有讀者愛讀,我便得繼續。直至,戰鬥到最後一刻!

要向我親愛的老婆CC說聲抱歉,我恐怕無法做到答應妳的,為妳搬貨和做運輸了(但我會替妳找到優質的運輸公司,請放心創業),只因我有更大的職責,要為這個世界留下更多更好的作品。又或者,總有一本書內的其中一句,恍如小C那句「我想勉強」一樣,一句話已足以改變一個人的命運。

我教了小C很多,小C也令我學曉了重要一課:原來人還是可以勉勉強強做自己一路呻辛苦但又一路暗爽的事!今天,是小C滿4歲生日,我特意為她建了一個全新的寫作平台,作為我這個爸B送她的生日禮物,祈願她快高長大、健健康康!別要那麼不聽話哦!

CLS,有排忙,好辛苦,但我鍾意!

本來,這是一篇告別文。現在,卻變了一篇立誓要寫下去的勵志文。但回心一想,這也是一篇告別文,我要告別那個負能量的自己,重新出發。

一切,圓於一念,對不對?

謝謝小C,Love You!

(文章標題由《香港01》編輯所擬。文章純屬作者意見,不代表《香港01》立場。)

作者簡介:

香港作者,已出版超過二百本小說。作品題材多面,包括愛情、校園、懸疑推理、探偵、醫學、靈異、科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