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自殺】跳樓前一刻棄輕生念頭 網上拯救同路人:我是在贖罪

撰文:余婉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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防止青年被殺協會的成員Kevin和Sonia,22歲人一早驚動過死亡,人已經走到上天台,選好死去的方式和時間,最後還是決定打一通電話給朋友,沒跳下去。Kevin那時深夜還不小心驚動保安,拉開天台門警報器在響,保安阿叔見着他頭耷耷眼濕濕,拍着他膊頭去保安室談心事。「後來他叫我去山區做義工。」Kevin想死但死不去,那就留下一條命幫人。「我好憎自己,成日覺得自己抵死。」就像每個憂愁青年不停叫自己做廢柴。幫多一個人就有理由活多一日,他說自己在贖罪。
攝影:黎家浩

「防止青年被殺協會」在2017年成立,以青年精神健康議題為本位的獨立組織,設有FB專頁,一班年輕義工希望用貼地、朋輩關懷的方式,喚起及導正社會大眾對青年情緒困擾問題的認識,鼓勵大眾由關心身邊人做起,正視青年自殺問題。

失落的朋輩輔導

Kevin消聲匿跡兩年,2016年再次蒲頭就見着社會變了樣子,青少年接二連三自殺,他把頭髮染白悼念死去的年輕人。當時第一步還未想到創辦「防止青年被殺協會」,他參加坊間的熱線服務義工想幫自殺青年,發現服務還沿用着幾十年前的做法,說着「半杯水」、「條條大路通羅馬」的話,對老年人、中年人和家庭見效,但年輕人聽不入耳早就不湊效,世代之間面對的困局不再相同。後來那頭悼念的白甩色甩到變金色,別人眼中一頭金毛的MK仔決定自己搞Facebook平台,做外展工作,就是以叛逆又不甘旁觀的姿態,用貼近年輕人的方式關心年輕人。Sonia成為第一個加入的成員。

Kevin定義自己這一代是網絡原居民,見着網絡推年輕人去死,同樣也可以救人。

幾個月來協會義工接觸超過50個年青人,年齡由15歲至32歲不等,有學生也有在職青年,煩惱各種各樣,有的求一雙耳朵聆聽,有的腦中在盤算自殺。Sonia說:「平時好多心事不會直接和人講,包括我不開心,好想死,但你會和陌生人講或者Post上網。」她也曾經將尋死企跳的念頭貼在臉書上,最後一個求救的訊息竟是對着茫茫的網絡,茫茫但總有人見到。

「想尋死、情緒有困擾的年輕人好難找,他們不像邊青或MK仔坐在公園或流連街頭,不開心都是自閉在家上網,而且無樣睇,外展社工找不到他們。這代年輕人都是網路原居民,上網反而更易接觸他們。」Kevin說一到夜深人靜他們最忙,抑鬱青年多睡不着,上網找陌生人說心裡話和解不了的結,這時分協會收最多Inbox訊息。

他們把Inbox訊息分流五級,其中第三級即有尋死念頭、尚未付諸行動的求助原來最多。

「說一句我想死,對我們而言,已經很嚴重了。」Kevin說。

佛教說要放下我執,好多人關心由自己出發,變成說教和偉論。要由對方角度出發,用他的一雙眼睛看這件事。
Kevin
見着香港學童和青少年自殺問題嚴重,Sonia加入協會,不想無力感這麼大。
「告訴他們,想辦法改變件事,而不是改變自己,因為你沒有錯。」Kevin說。

他們此刻面對的問題等於生死

「現實世界年輕人找不到人幫,才來找我們。」他們見大部分求助的青少年和父母關係都差,父母不懂關心子女,就把他丟給學校、或社工處理,一名社工獨力處理七、八十個案,而一些官僚作風令年輕人對社工生了戒心,當想打熱線傾訴卻永遠打不通。這個自發性的組織寄居Facebook,接觸過求助的年輕人,都在學校、父母朋友、社工甚至各種求助熱線等網絡漏出來的人,從前認為最有效最正道的網絡和支援,好早開始出現疲態和溝通失效,連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聆聽、關心也失落。

「對著想尋死的年輕人,你不要再講,你唔好將問題放到咁大,非洲小朋友無嘢食;你不要再講你自己後生食樹皮,或霍金好偉大;也不要再講,你聽我講啦,你唔好再諗負面嘢。你只需要了解他這一刻好不開心,而此刻面對的問題等於生死,你就知道問題有幾嚴重。」Kevin想過從前騙過朋友一筆錢,懊惱到要尋死,後來說到想為自己做過的錯事贖罪,不想俾雷劈,朋友都評價一句好小事,為什麼講到天像塌下來,要生要死?「為什麼想死的人喜歡講從來、以後、永遠,生啊死啊。當一個人不開心,情緒不穩定,眼前所有放得好大,做的決定也不穩定。大事小事也可以造成困擾,每個人承受到的都不一樣。你要關心的是青年,不是評價件事大定細,值不值得要生要死。」

Sonia從前受情緒困擾每一刻也想過死,連坐小巴也幻想過撞車死掉,幾次在不同的大橋和高樓「企跳」,都是朋友的訊息、一句關心把她拉回來。「有時不需要畀建議,陪伴和關心是最大的支持。」當情緒入到谷底,大部分人不希望孤單,被孤立,也想來得及和世界重新連結。

身邊人關心身邊人,是協會最想推廣的訊息。

防止青年被殺協會設計的海報:

為了幫青年 青年不搵食 

由於協會完全是自發性、自資,每次面對活得不快樂、計劃尋死的青年,像面對一條隨時在指間失去的生命,關心,也與他找出解決問題的方法,無法怠慢,雖然半年間聚集幾十個義工幫手,Kevin為方便處理青年人的求助,不敢找全職工作,有時一個尋死的電話打過來,膽戰心驚一陣子就要飛撲出去救人,他只能做兼職工作。不是沒有想像過一條生命來不及救起的巨大懊惱,生與死的輪盤每一天在轉,Kevin和其他義工沒讓顧忌制止行動,能盡力減少一個就少一個。

「沒有全職工作,阿爸阿媽鬧我無所事事,覺得我是廢青。如果我夠老退休,拎生果金,做這件事多好啊......但我是青年,青年要搵食啊……」Kevin暫時無法放手,有點無奈和累,偶爾嘮嘈。「香港社會真的很蠢,我以為幾個星期搞掂的事,到半年仲未搞掂……」當初想改變的現狀好像原封不動,成立協會的心願就是盡快「摺咗佢」,當身邊人懂得關心身邊人,不再需要他們這班陌生人之時。關心青年精神健康,解決青年自殺問題,明明是政府、學校和家長,甚至整個社會要做的事,結果缺口由他們補上,有點像社會壓榨一班青年人的心力和青春,指縫間救回一些青年人,該現身的人通通都缺席了。自殺不是個人問題,而是社會議題,想了解青年人被什麼「殺死」,請看另一篇文章和短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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