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犯條例】衝擊不斷 議會路盡? 劉慧卿:以區選左右特首選舉

撰文:廖俊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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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耐冇返過嚟啦!」劉慧卿走在添馬公園往立法會的小道時說。當時保安已將立法會示威區(煲底)以膠帶封鎖,大門被一塊塊木板圍封起來。立法會大樓牆身被噴上了「狗官」、「香港獨立」和「期待煲底相擁」等塗鴉,亦有清潔工人正在清洗。僅僅三年,這裡彷彿換了人間,既是有新人進入議會,也有民選議員被褫奪議席,立法會大樓更一度被反對修訂《逃犯條例》(反修例)的示威者衝佔,莊嚴的議會化作一片頹垣敗瓦。面對種種變化,又眼見自己工作多年的地方遭破壞,劉慧卿坦言感覺不大,她說自己既然選擇離開,就不會眷戀,更斷言說:「我拎得起,放得下!」
曾因抗議小圈子委任特首而躺於馬路,故被稱為「瞓街卿」的劉慧卿,91年起成為了立法局議員,一直是民主派的標誌性人物,與一眾社會精英和民主派議員帶領香港民主運動多年。在2016年,她結束了20多年的議員生涯,再次以普通示威者身份返回街頭,參與反修例運動。而這場運動提倡群眾自發和「無大台」,不再像以往一樣由社運領袖帶領,有些示威者也對舊日領袖帶領的社運模式社運不屑一,質疑他們帶領的民主運動三十年一事無成。這群昔日的社運精英是否示威者口中的「時代革命」,想要革走的對象?劉慧卿對此激動否定:「如果你抹殺這班人所做的事,我們是不會接受。」

重返街頭 「瞓街卿」的「反修例運動」

由記者走上街頭抗爭,後來走入議會做了七屆議員,劉慧卿的社運、從政路,轉眼走了三十多年。2016年立法會選舉前,劉慧卿宣佈告別議會,不再參加選舉,回復市民身份走回街頭。街頭抗爭對她來說並不陌生,而佔領道路的示威手段,她更加可算是「始祖」。

96年會展示威變「瞓街卿」

1996年12月10日,適逢國際人權日,首屆特區政府行政長官選舉即將在會展舉行,而當時外界已篤定董建華為首任特首,劉慧卿聯同數十民主派人士到會展外示威。「他們封了整條路,整條港灣道全封了,有幾百個警察。」他們被警察指往消防局示威,令劉慧卿不忿,「我們當然不想,他們已經用鐵馬攔住了會展。我們二十多人就遊行,大家繞著手在鐵馬外包圍會展遊行,怎料過了消防局,冇鐵馬喎!冇鐵馬梗係出去啦。出去邊,梗係門口嗰邊啦!」她憶述,當時看到沒有圍攔便衝出馬路,警察如臨大敵衝過來,她們便躺在馬路上,最後被警察拘捕。這次是劉慧卿首次被捕,也是這一次,她被稱為「瞓街卿」。

今年6月起因反修例掀起一場政治風暴,激發連場示威衝突,這場「無大台」的運動中,抗爭手法愈演愈烈,曾任七屆立法局及立法會議員的劉慧卿,以市民身份多次參與反修例遊行集會。身經百戰的劉慧卿說,她從未經歷如此浩大的社會運動,更形容這是89年來最龐大規模的一次,「當年打風下著大雨集會,好震撼。當然這次818(8月18日維園集會)也是下大雨,還有170萬人。」

回到這個衝擊過後的立法會,劉慧卿說毫無感覺,也不覺得自己過去的職業被衝擊和唾棄。(黃舒慧攝)

冀以和理非爭取國際支持

「我自己的立場多年來都是和平、理性、非暴力、非粗口,所謂『和理非非』。現在好多人說沒有最後一個非,他們說冇得傾,現在粗口『周街飛』。」這場運動中,劉慧卿沒有站在前線、中線或後線,她只參與了民陣的和平遊行和集會,並未涉及衝突場面。有示威者主張「以武制暴」╴當政府一直不願答應五大訴求,他們便將抗爭手段升級,揚言要以死相搏,投擲磚頭和堵路等場面不斷出現,劉慧卿的想法顯然與這班示威者不同,但她也表示理解。「那個人做什麼,是他自己的決定,他亦都會為自己的言行去負責,自由社會就是這樣。」

劉慧卿:今天香港的主流還是「和理非」

劉慧卿相信,群眾運動的力量來自群眾,群眾不支持的運動是難以成功,而今天香港的主流還是「和理非」。「你無端端寫我們要去做些什麼,沒有人回應你的話,你咪啞晒;你一寫完一呼百應的話,你咪開心囉。這不是大台細台的問題,沒有領袖,你要有自己的智慧。如果沒有的時候,你四個人去做,或者300人去做,你望一望後面,沒有人的,怎麼搞呢?」

和平抗爭獲國際社會支持

對於政府的暫緩修例的決定,有人認為若非6月12日示威者行動升級,並不能拉倒這條修訂案;也有人認為應歸功和平示威下,警方暴力曝露於國際才帶給政府壓力,作為堅實「和理非」主義者的劉慧卿就斷言,暫緩法案是源於國際社會的力量,而若要爭取國際支持,港人絕不能放棄「和理非」。「當日譚耀宗走到中聯辦,出來跟記者說,『其實王主任(王志民)話條草案是沒有問題,不過現在都不做了。』為什麼呢?他說『這幾日啊,外國政府出了67份聲明。』67份聲明他們就收返(草案)。為什麼她們出67份聲明?就是因為她們看見這場運動,大致上是好和平,如果轉了調,我相信好多政府是不會支持。」劉慧卿說。

港人、外媒和外國政府是三角形關係

劉慧卿形容,港人、外媒和外國政府是三角形關係,互相影響。「香港有人抗爭,和平理性非暴力,吸引外媒報道。他們報道得多,令到他們自己的國家內的人,以及他們的政府和國會議員發聲。」她認為,一旦香港示威進入激進流血模式,外國政府支援力度會減低,「如果你打到砰令彭冷,好像敍利亞、伊拉克和委內瑞拉那樣,我覺得不會個個政府出聲,她們會叫你停,不要流血,但不會太積極。」

如果你打到砰令彭冷,好像敍利亞、伊拉克和委內瑞拉那樣,我覺得不會個個政府出聲,她們會叫你停,不要流血,但不會太積極。
劉慧卿
劉慧卿說,這場運動的關鍵是國際支持,而她最近也積極與外國政要會面,講及香港的情況,亦與英國方爭取向港人發放BNO。(黃舒慧攝)

堅信和理非 劉慧卿:「你不喜歡便批評我!」

即使在這場新興示威浪潮中,三次逾百萬人的遊行,政府仍拒絕答應民間的五大訴求,使和理非受到前所未見的挑戰,有示威者說:「是你(政府)教我和平遊行是沒用」,但劉慧卿選擇堅持所信。「有人話要升級,那你便升級吧,看有幾多人同你升,我不會攬住你隻手。你亦不可以叫我去升級,做些我幾十年都不支持的事。我沒有出來鬧你,我只是說,我幾十年相信的是什麼,我亦都會繼續這樣做。外國記者和本地記者訪問我,我都是這樣說,你不喜歡便批評我,不緊要,沒有問題的。」

有人話要升級,那你便升級吧,看有幾多人同你升,我不會攬住你隻手。你亦不可以叫我去升級,做些我幾十年都不支持的事。
劉慧卿
劉慧卿不同意衝擊行為,認為群眾也不會支持。(黃舒慧攝)

議會被質疑遭建制派把持 劉慧卿籲選舉重奪議會

然而她的想法似乎與部分示威者有分歧,衝擊連連發生,甚至連立法會大樓也一度被衝破。今年7月1日,民陣一如以往在港島區舉辦大遊行,由銅鑼灣維園出發前往政府總部,而另一邊箱在金鐘立法會外及夏愨道,一早已被示威者佔領,示威者更在下午開始衝擊立法會大門,入夜之後大舉攻進大樓內。當時有立法會議員曾打算勸阻示威者衝擊,惟示威者稱其已有被捕的準備,繼續衝擊大樓入內破壞,猶如一手將議會莊嚴的畫皮撕破。有示威者在佔領立法會後讀出宣言:「現任特區政府已非港人所願,立法會選舉制度更無法表達民意,尤以功能組別為甚,淪為政治工具。」

劉慧卿回到這個工作多年的地方,破爛、滿是塗鴉的立法會大樓,大門被圍上木板,「煲底」也用膠帶圍封,讓她不能進內。她指自己已很久沒有回來,還相當灑脫的說:「我拎得起,放得下。」她直言自己已全身而退,對於立法會被衝擊也無太大的感覺。不過,她就不同意這個行為,「不過他們要做,他們就要承受個後果。就算是民主黨的議員都不認同的,都叫他們不要這樣做,但他們都照做,無辦法。」

七月一日示威者衝擊立法會,塗烏區徽。(資料圖片/羅國輝攝)

當日示威者攻入議事廳,亦有立法會議員伴隨進內,包括民主黨議員鄺俊宇。劉慧卿就笑言,這反映了她已無參與民主黨的事務。「我沒有跟他們談過衝不衝進去,我都唔知添。不緊要,我已經退了下來,他們做自己的事⋯⋯我又唔會返去扮大佬。」

她認為縱使議會有缺憾,但每個地方始終要有議會存在,不能說廢便廢,應該繼續爭取改變。「我們當然想改選舉制度,令到所有議員都是民選,但係個議會係有它的功能,你廢了議會的功能,那麼誰來做呢?如何通過法例呢?預算案呢?不用通過嗎?無政府嗎?我當然不會贊成無政府啦⋯⋯如果你話,你整返好,我再整爛你。我不會同意,你要整你咪去整囉,睇你點囉。我相信大部分市民都不同意。」有人批評在如今存在功能組別的議會制度下,立法會已被建制派把持,劉慧卿即時駁斥:「夠不夠票都好,你都係要通過(議案),咁你咪選多啲人入去囉!」

你廢了議會的功能,那麼誰來做呢?如何通過法例呢?預算案呢?不用通過嗎?無政府嗎?我當然不會贊成無政府啦⋯⋯
劉慧卿
劉慧卿至今仍然相信議會抗爭之路是有效的。(黃舒慧攝)

絕不同意議員功能已廢:「你有事又叫議員快啲嚟?」

「立法會選舉制度無法表達民意」,示威者在立法會議事廳讀出宣言。91年立法局開始加入地區直選議席,惟相隔超過20年,議會仍非全面直選,還經歷過DQ風波,讓示威者對議會政治失去信心。經常有人質疑民主派議員只迷戀於議會內爭取民主,但票數永遠不敵建制派,間接令民主運動停滯20年,故提出以街頭抗爭取代議會抗爭。劉慧卿斬釘切鐵的反駁:「說我們爭取不到民主政制,我同意,但說我們冇用,我是不會接受。亦都不是我,抑或民主黨,這幾十年來,是我們幾百萬人的爭取,得到什麼?得到我們現享有的自由、人身安全、法治、司法獨立。如不是大家幾十年來的努力,我們可以很快,幾日或者幾個星期,馬上變成澳門,或者變成廣州。」

劉慧卿說得激動,又反駁說立法會有其職能,而立法會議員更在抗爭時發揮作用,「你話班人冇大台,你唔好來到扮大佬啊。但當有事就Call到你爆㗎喎!喂議員快啲嚟啦,你問下佢地!當然不會找我,我不是議員。議員咪去囉,議員廷(林卓廷)咪被人打囉!」

說我們冇用,我是不會接受。亦都不是我,抑或民主黨,這幾十年來,是我們幾百萬人的爭取,得到什麼?得到我們現享有的自由、人身安全、法治、司法獨立。
劉慧卿
劉慧卿指十一月的區議會選舉相當重要,若然大勝即能左右下屆特首選舉。(黃舒慧攝)

選舉再起「風雲」? 冀以兩場選戰撼動特首選舉

「11月的區議會選舉呢就好得意啦,如果好多民主派當選,不論那個黨那個派,區議會是可以選百幾票入去行政長官選舉委員會,嘩,我想話嚇死佢哋(中共)啊!」劉慧卿不單堅持議會路未盡,希望在未來兩次選舉中奪取多數議席,從而影響2022年的特首選舉,想法和戴耀廷提出的「風雲計劃」相近。「3百幾4百個區議員當中,你佔多數的話,你就全取那些票架啦。」

上屆特首選舉中,三位候選人均來自建制陣營,而林鄭月娥仍然能夠以777票過半數當選。若然中央下令建制陣營「歸隊」,與民主派心儀之候選人單對單,或會照樣壓倒性勝過泛民,劉慧卿的如意算盤能否打響?「或者佢又出多個黎同佢爭呢。因為有好多人就是不忿氣的,或者曾俊華再選呢,上次中央也叫他不要出。梁振英都是689票而已。」劉慧卿說,商界和專業界別並非十分「聽話」,「你看上一次民主派都已經有3百幾還是4百幾票架,你再多百幾二百票,佢哋爆血管都似!」

然而中央擁有對港釋法權,可以篩選「愛國愛港」人士出選特首,最終民主派的人選或有機會不能入閘,劉慧卿卻不太擔心。「可能會(篩選),但壓力會好大,去選那個人會應承更多東西,因為他知道自己是低票當選。政治是講實力,如果只得300幾票,有什麼實力?對他們那邊有好大壓力,第一件事就要夾住個人不讓他出來選,怕分票,這樣他們內部已經出血。然後出選的人都要妥協這一邊(民主派),個局勢就不同了。如果立法會又有多點票,功能組別又有,咁佢真係死得。」

然而這個盤算似乎已是泛民多年來的策略,惟主權移交後經歷五屆特首選舉,均未能成功。若今次再次失敗,選舉式的民主運動是否等同空轉?劉慧卿就坦言沒有辦法,只能繼續做。「我們這麼多年都是這樣,難道我們冚唪唥自刎死嗎?區議會我們都是少數,都要照做。我們又不是拿槍革命,那怎麼辦?」

我贊成傾,傾會包括妥協,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我相信好多香港市民是明白的,不會話『冇得妥協㗎』。
劉慧卿
對於2010年走入中聯辦,劉慧卿至今毫不後悔。(黃舒慧攝)

支持溝通解決問題:「政治是妥協的藝術」

2014年雨傘運動爆發,政改方案也被否決;5年過去,隨著反修例運動爆發,「普選」再次成為社會熱切討論的議題,而這次各方繼續堅持不讓,香港局面如入死胡同。就著普選的問題,劉慧卿就認為要必須溝通,「我從來都贊成要傾,這個我是不會改變的,我從來都贊成溝通,因為這叫做政治的解決方法。我贊成傾,傾會包括妥協,政治就是妥協的藝術,我相信好多香港市民是明白的,不會話『冇得妥協㗎』。」

早於2010年,也曾有一股討論政改的風潮,當時劉慧卿與民主黨成員到中聯辦與中方人員會面,終使民主黨支持政府的政改方案,新增5席超級區議會席位,惟普選進程原地踏步。這次經歷不單令民主派內訌,更令民主黨被外界質疑是「賣港」,間接令普選夢碎,被冠上「民主千古罪人」之名。然而去到2014年,民主黨就反對通過當時的政改方案。劉慧卿說,2014年的政改方案是假普選,故不會認同,但2010年走入中聯辦,到今天她仍然覺得沒有問題,「如果時光倒流我都會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