財政預算案｜最壞的時候是否已過？

「狄更斯有名句：『這是最好的時候，這是最壞的時候。』這句話對今天的香港來說十分貼切。放眼世界，中東戰雲密布，局勢動盪。在本港，失業率持續高企，打工仔憂慮「飯碗」朝不保夕，加上負資產所帶來的心理及實質影響，正壓抑着消費及投資意欲。市民大眾對經濟前景信心低落，對政府有所不滿，可以說是最壞的時候。」

2003年向來被視為香港跌落谷底的一年。梁錦松那年3月宣讀的《財政預算案》，致辭這段開首除了失業率兩句之外卻大致切中當下。放眼世界，烏克蘭戰爭持續超過兩年，以色利對加沙的攻勢亦無日無之。在本港，樓價指數從高位回落兩成多，跌至近八年低位，恒生指數仍在16000多點徘徊，近五年計累跌逾四成。在這個背景之下，陳茂波公布他新一份的《財政預算案》。

「經審慎考慮當前的整體情況後，我們決定即日起撤銷所有住宅物業需求管理措施，即由今天起所有住宅物業交易無須再繳付額外印花稅、買家印花稅和新住宅印花稅。」在公布《財政預算案》前，樓市「辣招」去留問題已為焦點所在。在近兩小時的致辭宣讀中，陳茂波的這句話同樣至受關注。業界或許可以自詡「成功爭取」，政府不但願意「減辣」，更是全面「撤辣」。由2010年引入額外印花稅計起，超過十三年的樓市「辣招」戛然劃上句號。

非但如此，陳茂波同時宣布調整物業按揭貸款的監管政策。金融管理局總裁余偉文接着指出，價值3000萬元或以下的自用住宅物業的按揭成數放寬至七成，物業按揭貸款假設利率上升200基點的壓力測試要求同步暫停實施。換言之，陳德霖2010年引入、防範加息對還款能力以至香港整體經濟造成衝擊的安全措施亦就此落幕。

無怪乎在陳茂波「撤辣」語音甫落，地產股應聲彈起。

過去兩年利率上行，正因為壓力測試見效以及失業率維持低水平，無力供款的情況才不至發生。如今政府調整樓市政策，當然與陳茂波的這句話攸關——「市場普遍相信美國聯邦儲備局今年內會開始減息，儘管減息的時間和幅度仍然存在變數。」惟環球經濟以及地緣政治充滿風險，即或美聯儲一如預期在今年開始減息，誰敢肯定不會再有另一次黑天鵝或灰犀牛事件發生，以致要調頭加息，令如今之利率原來高處未見高？美聯儲利率80年代初衝上歷史新高之前，不也曾兩度回落至5厘之內？政府撤銷「辣招」、放寬按揭成數以及暫停實施壓力測試，業界、投資者以至投機者縱然欣見，但本港資產市場以及整體經濟的穩健狀況更為重要。

樓市、股市雖然影響經濟，但整體經濟亦影響資產和資本市場。若硬要說因果，經濟發展更加關鍵。惟振興經濟方面，這份《財政預算案》似乎乏善可陳。不管是吸引企業、資金和人才，協助中小企，打造香港品牌，抑或是推動數字經濟，打造國際創新科技中心、鞏固國際金融中心地位，政策基本上只是沿襲去年做法，「繼續」二字司長說完又說。無怪乎維港每月煙火和無人機表演足成話題，至少把除夕和新春煙花匯演稍作擴展。就當煙火開支一次「只」需100萬，但曇花一現的例行常規到底有何吸引力？總不能每年千萬掉落維港就當作盛事。

值得肯定的是，掉進中部水域的金錢或許有所調整，陳茂波表示交椅洲人工島的推展時間要視乎公共財政狀況。與此同時，政府繼續發債來增加中短期的財政能力。根據最新的中期預測，未計入債券的扭虧轉盈要再推遲兩年至2027至2028年度，政府未來四年的財政儲備維持於政府開支的11個月水平。

不能否認，財政赤字的日子，政府通常都勒緊褲頭。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當年梁錦松也沒有多少提振經濟的政策提出來。但他為了開源節流，不也削減了公務員薪酬，提高薪俸稅、利得稅、物業稅和汽車首次登記稅嗎？陳茂波在兩屆政府出任財政司司長，過去曾經表示考慮開拓新的收入來源或調整稅率，如今香港政府連續五年財政赤字，加上亟需加大投資以面對環球激烈競爭，他卻只是增加商業登記費、恢復徵收酒店房租稅等，薪俸稅和個人入息課稅的上調亦是對超過500萬的入息部分增收1個百分點。以問責官員的淨薪酬計算，就連三位司長同樣不受影響，而年薪超過500萬元的行政長官亦不見得要多繳多少。

庫房依賴賣地收入的弊病，早已為人所共知。沒有高增值的產業、新的經濟增長點，政府亦難有收入來源以投資未來。經濟發展和政府財政向來互為因果，亦即是在下行周期之時，可以形成惡性循環。這份《財政預算案》在「撤辣」方面無疑大膽進取，但改革財政、投資未來方面卻只走寸步。中央和特區政府同樣重視憂患意識，強調底線思維。萬一現在仍未是最壞的時候，萬一環球局勢來年惡化，金融狀況進一步收緊，市民以至國際投資者對香港未及恢復信心，這份《財政預算案》有為我們做好準備，突圍而出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