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全球各地熱戰的爆發和醞釀，這包括當下的以色列、美國與伊朗的博弈、俄烏戰爭、印巴衝突、紅海上美軍與胡塞武裝的對抗，以至西太平洋上在台海、南海的大型軍演，這是否意味著第三次世界大戰已迫在眉睫，這多場戰爭除了是以不斷升級的人工智能和無人機等常規武器為特色外，最終會否引發成以毀滅性的核戰爭結束，已成為不少人心目中揮之不去的疑慮。

作為擁核國之一，中國近年在與西方國家對抗日益升溫之際，除重申不會對「無核武器國家首先使用核武器」的承諾，以及倡導與其他核武器國家建立互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共識外，外界對其就核武器的戰略考量所知有限，在此意義上，本年初由中國從事核戰略研究多年的「火箭軍某部退役研究員」邵永靈撰寫，題為《核武器時代的戰爭》（遼寧人民出版社、2025年）一書，具參考價值。網上資料進一步顯示，邵永靈自2001年起曾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火箭軍指揮學院指揮系一級教授，博士研究生導師」，現已退休。

曾著有《戰爭的句號》、《海洋戰國策》、《導彈與現代戰爭》，以及《戰爭與大國崛起：以史為鑑看大國興替》等書的邵永靈，在這剛出版的新書《核武器時代的戰爭》表示，作為一個在戰略導彈部隊工作30年的教研人員，這書是她對自己職業生涯的一個交代。該書的主線是「作為一種劃時代的顛覆性武器，核武器的出現極大衝擊和改變了傳統的戰爭觀」，「核戰爭呈現出與傳統戰爭完全不同的面貌和特質」，因此，「如果沿用老觀念看核戰爭，那無疑會陷入誤區」。

必須強調，該書的論點不一定能直接套用於審視當前國際上的衝突熱點，但對於認識包括中國在內的國際間核戰略和軍事取向，或許有所啓迪。

「世上還沒有打贏核戰爭的戰略框架」

傳統的熱武器依靠的是化學爆炸所產生的動能殺傷力，即便是技術上的進步如導彈、無人機等平台的出現，殺傷機理並沒有本質變化，變的是火力投送的距離、速度和精準度，在這一過程中，武器殺傷力增加了，戰爭空間擴大了，但消滅對手的有生力量和物質財富仍然是一個緩慢而艱若的過程。

但核武器的殺傷力截然不同，它的威力來源是核反應，所產生殺傷力的威力來源不是動能殺傷，而是衝擊波、光輻射、早期核輻射、核電磁脈衝、放射性沾染等，這些殺傷效應的威力，與傳統武器相比成指數增長，而且，這一破壞力還會持續相當長的時間，波及爆炸地點之外大範圍區域，以及帶來難以估量的氣候變化效果。故此，有別於傳統戰爭，核武器的特殊性在於瞬間毀滅一個國家的人口和經濟基礎。該書寫道，「在現存戰略的框架中，人們無法找到一種恰當的使用核武器、打贏核戰爭的方法」。

「徒有虛名」的核戰勝利者

傳統戰爭時代，戰爭勝利者是安全的，因為戰敗者的軍隊失去繼續作戰能力，無力抗拒，然而，核時代對於敗戰的一方，他們在最後的關頭可以孤注一擲，但當然，前提是他們擁有核武器，並且在經歷戰爭後核武器還處於完好無損或部分可用狀態，其指擇鏈也能夠正常運作。因此，一國要取得重大勝利，就得冒遭受毀滅性報復的風險。

邵永靈問道，擁核國之間無法追求全勝能因此而避免核戰爭嗎？她的回應是「對於任何一國家領導人來說，用自己一座城市的毀滅換來對手十座城市的毀滅，絕對不是挑起核戰的理由」。因此，兩個核國家之間即使存在一定程度的差距，也不會增加突然進攻的危險，因為進攻方不可能把一次進攻得如此徹底、突然和絕對，以至於令對手毫無還手之力，保留下來的核力量仍然能夠進行使攻方難以承受的報復」。再者，核打擊的效果呈邊際效益遞減趨勢，一個國家適合核打擊的目標不是無限的，到一定程度之後，由於例如人口和產業分散，就難以再找到適合的目標了。

回顧歷史，從戰後到冷戰結束，美蘇兩國的對抗始終沒有發展成熱戰，再者，長期敵對並在最近發生過軍事衝突的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國在1998年幾乎同時跨過核門檻後，儘管彼此間邊界衝突不斷，再沒有發生過規模較大的常規戰爭。與此同時，核國之間要進行權勢爭奪但又要回避直接衝突的話，往往會選擇另一種折中的常規戰爭操作，也就是「代理人戰爭」，但即便是代理人戰爭，從俄烏衝突以觀，交戰方也嚴格地受到核武器因素的影響。

「防禦也是危險的」

書中表示：有人會認為「對核打擊的後果進行被動防護，如修建庇護所，難道不是減輕核戰爭災難的明智選擇嗎？」邵永靈認為，防禦核襲擊是不可能的，主要的問題是少量或甚至個別的漏網之漁就足以造成巨大損失，而任何防空系統都做不到100％攔截率。再者，「大力建設立足於積極防禦的反導系統，或消極防禦的民防系統遠不止浪費錢財、挑戰不可能那麼簡單，它們還是十分危險的行動，會破壞國家之間的相互信任、刺激突然襲擊、誘發軍備競賽，甚至令人產生核戰爭可以承受的幻覺。」

但事實上，核威脅不僅是來自以導彈和戰機為載體的核彈，早年曾看過Tom Clancy小說和其電影《The Sum of All Fears（驚天核網）》版的人士都從中理解，別有用心者可通過看來是正常海運，將核彈運往美國，嫁禍前蘇聯，希望能引發這兩擁核大國發生核衝突，手段防不勝防。

邵永靈在書中表示，該書的初稿是於2018年底時「通過了保密審批」。

誠然，外間無法確定，該書內容多大程度反映中國官方的核策略，但有一點堪值推敲，相對於美俄兩國各自擁有數千枚、可供地球毀滅數次的核彈數量，外間估計中國維持在500枚左右，這是否與書中強調，認為核武器「是威脅而不是實戰」有關？書中表示，1961年，原英國陸軍元帥蒙哥馬利在武昌與毛澤東主席談論核武器問題時，蒙哥馬利表示「正因為有核武器，才阻止了第三次大戰的爆發」，對此，身經百戰的毛澤東表示：「這是嚇人的東西，費錢多，沒有用」。「越造得多，核戰爭就越打不起來。要打還是用常規武器打。」（同見崔茂東、李華《毛澤東論核武器與核戰爭初析》，2018，北京聯合出版公司）。

但對核大國而言，情況有所不同，邵永靈這本2025新書表示：「正因為核武器可以讓小國擁有對抗大國的戰略制衡手段，其反導系統與其說為了對付核大國，不如說主要是針對核小國」。「但歸根到底，核戰爭不僅是摧毀城市，而是終止我們的文明！人類防上核擴散，推動核裁軍，是唯一選擇」。

作者尹瑞麟退休前長期供職國際政府府組織、國際會計師事務所。文章僅代表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香港01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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