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界人看回歸.上】見盡深圳漂來屍體 64後放棄香港事業移民

撰文:吳世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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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60歲的新界原居民Henry (化名),退休後天天賞花唱粵曲。他更執起犁頭,重新學習耕田去;最近愛上觀鳥,帶記者看看築在村裡人家門口的燕巢,儼然就是個現代版陶淵明。
相比後半生的閒適自在,Henry前半生卻來得跌盪。他實現了所謂艱苦努力便可成功的香港神話——攀上事業高峰,但卻碰上六四;移民過又回流,北上做「廠佬」又回港。妻兒孫都在外國生活,現在Henry一人跟母親在村裡生活——面朝中國,腳踏香港。「我討厭共產黨,但我愛國。」「香港始終會消失,只係歷史入面一個章句。」對於回歸,他這樣說。

「中國」是屍體上的子彈孔

Henry的村落屬新界五大氏族之一。對於在50年代成長的他來說,「中國」一直是團模楜的影子。他記得大人口中,從深圳河飄過來的偷渡者屍體,身上佈滿來自「中國」的子彈孔。他亦記得「中國」是媽媽口中的禁忌,還在大陸、受盡文革之苦的外公,叮囑女兒千萬不要帶子女們回去。但Henry亦記得在英國人租借香港前,圍村只是圍村,無分中港兩地:「有唔少村民褲袋攝張屋契田契上去賭錢,賭到田又冇屋又冇。」Henry說。 深圳那邊也曾有同一氏族的村落,本來血濃於水,但在1949年解放後已中斷聯絡,甚至不知該村還存不存在。

Henry所居的圍村鄰近中港邊界,自小就常聽說深圳河那邊飄來偷渡者被射殺的屍體,對中國並不信任。 (資料圖片/ 鍾偉德)

Henry 就這樣在一個跟中國斷裂、被英殖政府統治的新界長大。童年的新界有河有田,半夜父親會用麻繩穿起2、30條蚯蚓,點起一支火把,獨個到河裡釣塘虱,一晚釣起十幾條;媽媽在田裡當幫工,帶著兒子下田,讓Henry自己抓螺捉魚玩。「鄉下仔嚟㗎我地係。」Henry笑說。60年代的新界人,對城裡人來說的確是「鄉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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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界人看回歸.下】當廠佬北上十年 「受苦工人教我看清中國」

出港島打工 上夜校、瞓老闆檯的奮鬥史

但Henry不甘心只當個「新界人」。他年輕時就出城工作,天未亮就乘搭嗚嗚叫的蒸汽火車出中環,推車送貨,由中環推到灣仔,晚上上夜校,回家已半夜、明早再來一個循環。後來Henry任職出入口行,更索性睡在老闆的寫字檯。「每晚我都將檯上嘅電話、文具拎走,帶張氈就喺上面瞓!都瞓咗兩、三個月。」Henry笑說。後來Henry在蒲飛道租青年宿舍床位,也租房住過堅道、軒尼斯道、英皇道,周末才回新界。聰明又好學的Henry很快就對工作得心應手,也如七八十年代老掉牙的香港仔發奮故事——Henry在任職出入口行、財務公司、銀行期間自學英文,在八十年代更成為財務公司分行行長。

Henry年紀輕輕就從新界出港島打工,辛勞打拼,終在八十年代闖下一番事業,可惜卻迎上六四。(資料圖片/ 吳鍾坤)

六四後即移民 放棄置業夢

1989年,已婚、育有兩子的Henry剛過檔到銀行,事業得意,剛買車,又準備以員工貸款買下鯉景灣單位,但卻遇上六四。他曾天真的以為,中共政府最多只會出動盾牌及橡膠子彈。但他見到的卻是轟隆駛入的坦克車,以及車輪下被壓扁的學生屍體。「果晚我嬲到打電話俾我大陸既姨丈鬧佢,佢係政府署級幹部。佢冇回答我,其實佢都好傷心。」Henry難過的說。

回歸後新界鄉紳高呼擁抱中國,Henry卻堅稱他愛國,但不愛黨。 (資料圖片/ 李澤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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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6月11日決定走。6月底遞信畀銀行,做多一個月,一家大細帶埋兩個仔走。8月14日上機,8用15號到紐西蘭。」為何記得如此清楚?「因為六四改變咗我的生命軌跡。」Henry說。

他不是不可去英國。但他記得,村裡的老人染上鴉片癮,亦曾有傳婦女上山斬柴時被英兵強姦。即使「中國」是遙遠無法親近的,他也一樣扛上「中國被列強欺負」的仇國恨。「所以我到依家都未去過英國。」他說。紐西蘭的生活像一首美好得不真實的田園詩歌。一家人住在離奧克蘭兩小時的小鎮,生活樸實。「嗰段日子好開心,我做好多義工同社區工作,幫差館做翻譯,又教華人移民英文,埃塞俄比亞人我都教過!」Henry 說。 但可惜他幹不回老本行,奧克蘭雖有銀行聘請他,但卻離家兩小時車程實在太遠。

移民夢也有完結的一天,後來Henry獨自搬回香港,更走上東莞工廠打工。北上十年,更教他看清中國的真相,詳見下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