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巴交火:克什米爾「去自治化」粉飾太平 衝突無可避免?
一場在印控克什米爾的旅遊區帕哈甘(Pahalgam)發生的襲擊,再次令印度與巴基斯坦衝突再起。印度總理莫迪(Narendra Modi)誓言消滅地區恐怖主義,直接把矛頭指向伊斯蘭堡。
兩國部隊在控制線多日駁火後,衝突進一步升級,印度責稱巴基斯坦在控制線開火致印方3死,派出戰機空襲巴基斯坦多個地點,伊斯蘭堡稱空襲造成至少8死,擊落印方5架戰機還擊,通知聯合國巴方有權對印度做出回應。國際社會在衝突開始後嘗試調停,美國務卿魯比奧(Marco Rubio)呼籲雙方坐上談判桌緩和局勢。
巴基斯坦軍方通報,5月7日凌晨,印度對巴基斯坦至少5個城鎮發動了飛彈襲擊,其中3個在巴控克什米爾地區,2個在旁遮普邦。印度則宣稱,印度當天對巴境內9個「恐怖主義基礎設施」發動了攻擊,以報復印控克什米爾先前遭受的恐怖攻擊。
印控克什米爾或者查謨和克什米爾地區實控線(LoC),其實最早源於1947年的印巴分治。受英國殖民的英屬印度在民族獨立運動下解體,克什米爾地區希望保持中立,但最終在1972年由一條長達740公里的實際邊界一分為二,印度控制面積逾10萬平方公里,佔總體的45.5%,下設允諾擁有自治權的查謨和克什米爾邦(即印控克什米爾)。
但這片位與中國、巴基斯坦接壤的沃土並非就此安寧,46名印度軍警在2019年於印控克什米爾遇襲身亡,兇手被指來自巴控克什米爾。印度當時也是把矛頭對準巴基斯坦。印度出動戰機對巴國境內發動空襲。那次也是1971年印巴戰爭後,印度首次入侵巴境內,也是48年來首次有印巴軍機飛越停火線,也是兩國擁有核武器後首次正面衝突。
當時,雙方交火,互相擊落戰機,一名印度飛行員被俘。但後來伊斯蘭堡釋出善意,送回被俘虜的戰機飛行員,衝突在美國與國際的斡旋下暫告一段落。目前看來,印度部署多日後以空襲還擊,有在重複2019年衝突的感覺。而且印度這次空襲目標比2019年更多,更深入巴國境內。
去自治化+去伊斯蘭化工程 淡化衝突打造旅遊勝地
2019年印巴衝突雖然告一段落, 但同年8月,在莫迪推動下,印度議會以多數票通過印度聯邦政府的決定,取消印控克什米爾地區的自治權,進一步把這個主要信奉伊斯蘭教的地區劃分為兩個聯邦直轄區:查謨和克什米爾邦,以及拉達克直轄區。聯邦直轄區基本上受德里的直接統治,由中央高壓管控,並在當地大舉推動旅遊業。
半島電視台指,本地居民長年指責當局介入扼殺自由、影響日常生活,還下發此前遭禁的外來人居留許可,令人質疑是為了「去穆斯林化」,長遠改變人口結構。路透社數據指,到當地的遊客在2020年後逐年暴增,雖歷經新冠疫情影響,但人次由2020年的4萬提升至去年的350萬,遠超疫情前2016年的130萬人。
克什米爾山谷擁有壯麗景緻,風景鐵道遊及度假區等旅遊收入為該區帶來巨大的經濟貢獻,事發的帕哈甘近年更有了「印度小瑞士」的美譽,吸引世界各地的遊客到訪。可是這個「旅遊勝地」並不如當局宣稱的那麼風平浪靜,首席部長Omar Abdullah去年指責莫迪政府,稱其為達成目的忽視當地潛藏的武裝衝突風險,「把遊客置於危險之中」。
三國緩衝要地 「小瑞士」背後的礦產與水源之爭
從地理條件上來看,克什米爾地區風景秀麗,俯瞰印度次大陸,還是印度通往中亞地區唯一走廊,蘊藏包括金、銅、鉛礦在內的礦物資源,地緣位置重要,戰略優勢顯著。倘若一旦印度越過控制線全面奪取克什米爾,將在一定程度上切斷巴基斯坦與中國的聯繫。
另一方面,這地區位於喜馬拉雅山脈附近的一處河谷地,與中巴印三國接壤,攸關巴基斯坦水源的五條河流交匯於此,而流經巴基斯坦境內的印度河則成為下游。
這次帕哈甘襲擊案發生後,印度企圖用截留河水企圖逼迫巴基斯坦讓步,威脅要中止《印度河水域條約》(Indus Waters Treaty,IWT),是兩國史上多次衝突以來新德里首次以水資源問題威逼。
兩國當年在世界銀行的促成下於1960年簽署《印度河水域條約》,其中印度河以東的三條河流劃歸印度,以西的三條河流的八成劃歸巴基斯坦,旨在規範兩國對印度河水系水資源的分配與使用。較巴基斯坦更鄰近這些河流上游的印度在攔截河水方面更能佔據主動權,而巴基斯坦依賴河流生存,農業依賴水資源,電力依賴水力發電。
然而,英國廣播公司(BBC)則引述區域水文專家Himanshu Thakkar指出,受限印度基礎建設,可能難以阻擋足量威脅巴基斯坦生存的河水順流而下,除非印度着手升級水壩。
民族主義激起對抗情緒 埋伏的衝突危機
回看今次造成26名印度遊客死亡的襲擊案,名為「克什米爾抵抗組織」(Kashmir Resistance)的組織在網上承認責任,直指因為眾多「外來者」來到當地定居,對人口結構變化不滿。該組織被印度列為恐怖組織,並指責伊斯蘭堡支援該組織,但巴方予以否認。
所謂「外來者」問題其實也部份解釋了襲擊的原因——印巴從未化解的政治怨恨。耶魯大學講師、印度記者Sushant Singh在美國《外交事務》(Foreign Affairs)發表評論認為,襲擊引至今次印巴衝突核心還有宗教民族主義(religious nationalism)與專制治理(authoritarian governance),這三者混合後進一步引爆衝突。
他認為,今次慘案源於莫迪政府對當地的高壓管控,以及其領導的印度人民黨(印人黨)長期以來,期望消除作為穆斯林定居處的印控克什米爾地區擁有自治權的特殊地位,並企圖削弱克什米爾人的身份認同。
事實上,莫迪執政11年來,鼓吹印度民族主義某程度上鞏固了其所屬右翼印人黨的支持度。他在去年大選競選活動上也毫不掩飾其反伊斯蘭言論,直指穆斯林是「滲透者」,更大肆重申陰謀論,指國內的穆斯林人口總有一天會因生育更多的孩子,而超過印度教徒,指若反對黨國大黨重申執政,會把人民的財富分配給有更多孩子的人。(編按 印度穆斯林人口現約佔14.2%,印度教人口則約八成)在經濟不景的情況下,莫迪卻順利三度連任,難以令人忽視民族主義的助力。
在帕拉甘襲擊發生後,在印度各地針對克什米爾人的暴力事件愈發頻密,民族主義高漲。莫迪誓言追捕「克什米爾抵抗組織」成員,印度政府亦直接把襲擊升級成與伊斯蘭堡的外交衝突宣布中斷外交事務、驅逐外交官、威脅關閉過境點、暫停《印度河水域條約》,要求巴人離開印度等。安全部隊還在當地四處搜捕可疑人士,至今至少1500名克什米爾人被捕。莫迪在襲擊發生一周內亦授權了軍方決定如何報復。
國際危機組織高級分析師Praveen Donthi認為,在主要反對黨國大黨支持強硬回應巴基斯坦的情況下,襲擊事件利於穩定莫迪政府繼續執政。Donthi形容克什米爾問題是當局的意識形態作戰,而莫迪政府不會對此轉軚。
印度政治學家Sumantra Bose形容,事發前當地因旅遊業塑造的繁榮好似充滿氣的氣球,但遭如針一樣的襲擊刺破,令莫迪的「新克什米爾」進程受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