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中國輿論場有兩起看起來很荒誕卻不能不反思的新聞事件。第一起是影片博主對電影《芳華》的革命敘事式解讀，竟能有3500萬的驚人播放量，引起一些人對於文革的懷念。

第二起是有人將中國古典四大名著之一的《紅樓夢》解讀為悼念明朝的「反清懷明」之作，引發所謂的「1644史觀」熱議。這兩起事件雖看起來荒唐、好笑，遭到許多人的諷刺，卻在兩個層面折射出中國社會的兩個問題。

將帶有文革背景的電影《芳華》與懷念文革聯繫在一起，估計超出許多人的意料。然而，通過影片博主牽強附會、捕風捉影的解說，竟能讓不少人有精神共鳴。這樣的現象在過去同樣存在，因為任何社會都可能不乏一部分精神偏執的遺老遺少們。

但讓人不能不思考的是，在文革已結束將近50年、中國社會取得巨大進步的今天，為何懷念文革的聲音仍然陰魂不散？一個常見的解釋是認為整個社會對於文革錯誤的反思仍然不足，故讓一些不懂歷史的人對原本是一場巨大民族浩劫的災難存在錯誤幻想。這當然是有道理，啟示中國社會應當努力讓國民對文革的悲劇和錯誤有清醒認知，但除此之外，造成不少人懷念文革還有現實困境造成的情緒問題。

現實中的社會不公、貧富分化、階層固化問題和打工人「卷不動、躺不平」、996工作制的困境疊加在一起，讓不少人產生負面情緒，進而容易讓與不公相關的話題引發熱議。今年在輿論場引發極大關注的北京協和醫學院董小姐事件便是例子。在這樣的社會情緒累積下，看似在說公平、實則牽強附會的電影《芳華》解說自然容易讓一些不懂歷史的人產生誤會。

關於這點，特朗普（Donald Trump）現象是比較好的例子。正是因為美國社會長期累積的不公問題，才讓許多有剝奪感的人病急亂投醫，將希望寄託在備受爭議的特朗普身上。數十年以來的快速發展在讓中國取得巨大進步的同時產生不少新的問題，其中包括日益突出的發展不平衡問題，新的問題與錯誤的歷史認知相互疊加，讓不少人錯誤幻想文革。

將《紅樓夢》解讀為悼念明朝的「反清懷明」之作，除去開玩笑的成分，其實與一些人所謂的「1644史觀」相關。網上有一些人將清朝視作與漢族正統相對立的異族殖民政權，認為1644年明朝滅亡、清軍入關是「華夏文明的中斷」，是曾經繁榮強盛的中華文明在近代落後捱打的歷史原因。

所謂的「1644史觀」與形容南宋滅亡的「崖山之後無中國」的說法是一樣邏輯，即對少數民族主導的政權全面否定。然而這兩種說法都是對複雜歷史的高度簡化和片面解讀，既未看到南宋、明朝覆滅的內因，忽略中國在近代的落後是多重因素疊加的結果，又未看到少數民族融入中華文化並和漢族共同奠定今日中國疆域與人口格局的歷史進程。

無論南宋、元朝還是明朝、清朝，都是傳統中國不能割裂的客觀歷史。與其片面去說「崖山之後無中國」、所謂的「1644史觀」，陷入只會製造撕裂的口水戰中，不如看到中華文明的連續性，正視漢族和少數民族已經形成「多元一體」格局、具有共同的利益。歷史不能重演，不能以後來的結果或今天的標準去對歷史進行不切實際的假設，今天中國應該往前看，應該超越二元對立的敘事，團結各民族。

《紅樓夢》悼明背後的所謂「1644史觀」和「崖山之後無中國」說法，有時候是大漢族主義或者狹隘的民族主義觀念在作祟，故才急於尋找對立的他者。合理範圍的民族主義或者理性的民族主義是必要的，是可以促進國民團結、奮發向上。大漢族主義或者狹隘的民族主義則容易製造矛盾，妨礙社會和諧與國家健康發展。讓民族主義保持在合理範圍，讓漢族與少數民族和而不同，才是務實理性的選擇。

無論是《芳華》解說懷念文革折射出的歷史教育不足與社會不公問題，還是《紅樓夢》悼明之說折射出的大漢族主義、狹隘民族主義問題，都是已經成為全球第二大經濟體的中國在發展過程中不能忽略的問題。防患於未然，努力解決現實中的不公問題，積極構建理性、開放、包容的輿論環境，正是中國現代化的應有之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