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羅姆:逃避自由,從意識形態批判到心靈雞湯

撰文:01哲學團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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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人本主義心理學,一些心理學愛好者可能會立刻想起《逃避自由》(Escape from Freedom)、《愛的藝術》(The Art of Loving)等暢銷作品,這些心理學暢銷書的作者就是埃里希・弗羅姆(Erich Fromm)。由於這些作品,我們對弗羅姆的印象往往停留在一個近似「心靈雞湯」作家的公共知識份子這種形象上,但其實他可以說是社會心理學這門學科的創始人之一。更重要的是,弗羅姆對法蘭克福學派影響極大,後來因為與阿多諾(Theodor Adorno)霍克海默(Max Horkheimer)的分歧,導致他對學派的貢獻被抹殺。從法蘭克福學派成員到心靈雞湯作家,他經歷了怎樣的一段生活和思想歷程?

埃里希・弗羅姆(Erich Fromm)

將精神分析帶入法蘭克福學派

弗羅姆於1900年出生在法蘭克福的一個猶太家庭,精神分析的奠基之作《夢的解析》也是在那一年出版的。大學畢業後,他在柏林接受精神分析的訓練,同時參加「左派」分析家奧托・芬尼希爾(Otto Fenichel)的研討班。這個研討班的主題是馬克思—佛洛伊德的理論整合以及促進社會經濟改革。他由佛洛伊德轉向馬克思主義正是從這個時期開始的。

法蘭克福學派:阿多諾、馬庫色、班雅明、哈伯馬斯

1929年,剛成立不久的法蘭克福社會研究所(The Frankfurt Institute for Social Research)向弗羅姆拋出橄欖枝。這個研究所是由霍克海默建立的,早期成員包括馬庫色 (Herbert Marcuse)、阿多諾和班雅明(Walter Banjamin)。針對1918至1923年德國革命的失敗和納粹的登台,他們不滿足於第二國際提出的機械唯物主義的解釋,而是試圖尋找社會心理學方面的原因。霍克海默邀請弗羅姆加入,就是希望他能牽頭進行一項關於德國工人階級的精神分析視角的研究。

馬庫色:在發達工業社會之下,我們都成了單向度的人

無意識地支持獨裁

20世紀20年代末,弗羅姆和霍克海默進行了一個實證研究,旨在洞察德國工人階級的有意識和無意識的政治態度。與許多20世紀20年代的馬克思主義者一樣,霍克海默想知道為甚麼德國工人階級的大部分人一開始會支持第一次世界大戰,並且在1918和1919年這些人也不願意成為革命者。隨著國家社會主義的威脅越來越大,霍克海默也想知道,如果納粹試圖奪取權力,德國工人階級會如何反應。雖然這是一個實證研究,但弗羅姆作為一個精神分析家,極大地影響了他們的研究方法。

基於前述的問題意識,他們的運用了精神分析理論設計了一些調查表,在1929年分發了超過3000份,最後回收超過1000份答卷。他們同樣運用了精神分析的技術來詮釋這些答卷。基於研究的初步結果——雖然最終的研究由於種種原因未能完成——霍克海默和弗羅姆發現工人自稱的政治觀點和他們的無意識態度之間深刻的分歧。而這種無意識態度往往支持獨裁。霍克海默和弗羅姆的結論是,如果國家社會主義者試圖奪取權力,德國工人階級不會受到實質抵制,這一觀點很快就被歷史事實所證明。

佛洛伊德:夢的解析

也許,在當代主流的馬克思主義者看來,用佛洛伊德的無意識、力比多和伊底帕斯情結這些理論來理解階級意識聽來有些荒謬。不過在當時,佛洛伊德和馬克思——這兩位19到20世紀最偉大的「父親」——之間的關係要比今天緊密得多。

流亡美國成為心靈雞湯作家

在納粹種族屠殺的陰影下,弗羅姆被迫於1934年逃亡美國。在那以後,就像許多流亡美國的歐洲學者,他的思想開始發生一些轉變。他越來越多地批評佛洛伊德的核心理論,尤其不滿佛洛伊德把生理驅力作為塑造人格的關鍵因素。在1936年的一篇論文中,弗羅姆明確指出,「心理學和社會學的問題體現出自然和歷史因素之間的辯證與交纏。而佛洛伊德錯誤地把心理學完全地建立在自然因素之上。」這句話也宣告了他與法蘭克福學派的最終決裂。

弗羅姆《逃避自由》(Escape from Freedom)

跟弗羅姆在學術界受到的冷落形成鮮明對照的,是他暢銷書作家事業的風生水起。1940年代見證了弗羅姆從批判型學者到雞湯型公知的轉型。1941年,他出版了《逃避自由》(Escape from Freedom),在其中他描述了伴隨著資本主義而來的自由以及它的反面:孤獨。在這種困境下,我們有兩種逃避方式,有些人選擇「盲從」(automaton conformism),把自我融入到「群眾」(mass)當中,納粹德國、史太林時期的俄羅斯或者美國的消費主義社會中的大部分人便是如此;有些人則能夠勇敢地面對、甚至以某種富有創造力的方式擁抱這種自由和孤獨。這兩種逃避模式體現的其實是「消極自由」和「積極自由」的區別。

伯林:積極自由或成「以解放大眾自由之名,行犧牲個人自由之實」

消極自由即的是擺脫由集體或個人強加於人身上的各式各樣的限制與規訓的自由;積極自由指的是一種自發的創造性活動,「在自發的自我實現中,人重新把自己和世界連結」。弗羅姆指出,「消極自由」如果不伴隨著「積極自由」,就會變成一種破壞力。純粹活在消極自由中的人會受苦,因而人們會有意識或無意識地發展出一些思想和行為,以減少這種痛苦,獲得安全感。服從於獨裁便是其中一種現象。弗羅姆認為,獨裁的服從者通過讓自己聽命於一個更高的力量並融入到這個力量強加的秩序當中,使自己免於直面「消極自由」所帶来的痛苦。

弗羅姆《愛的藝術》(The Art of Loving)

這本書引起許多人的共鳴,大為暢銷。在那之後,弗羅姆幾乎成為了暢銷書榜的常勝將軍,他出版了40多本書,包括了《健全的社會》(The Sane Society)、《自我的追尋》(Man for Himself),還有最著名的《愛的藝術》——在德國,《愛的藝術》是發行量僅次於聖經的書籍。

延伸閱讀:我們會主動放棄自由嗎?重讀弗羅姆的《逃避自由》|于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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