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不圓滿】美心工廠翻新工人遭欠薪 涉三重外判:要碌卡維生

撰文:黃妍萍
出版:更新:

中秋將至,本是花好圓的日子,一班為美心食品工廠進行翻新的泥水工人,卻遭外判商欠薪4個月,無法圓滿地過中秋。當時天天趕工,甚至影響家庭關係的工友阿軍(化名)說:「我沒怪美心,是外判的問題。」但看見月餅,還是會煩憂:「有淚有血。」

「望到月餅都有陰影。 」他說。(龔嘉盛攝)

趕工朝8晚10:家人幾乎和我打架

阿軍淡淡笑着:「我家都喜歡吃月餅的。」當初3月接下美心食品工廠的工作,走進廠房,這邊砌磚,那邊就在出蛋卷,再旁邊就是之後會做月餅的地方。他和工友獲邀參觀了一遍蛋卷製造線,只覺新奇。

之後就是天天的趕工——批盪、砌磚、砌瓦,每日早上8時工作至晚上8時,最遲10點多,「唉,不要提。家人幾乎和我打架!」他說。「她(妻子)常說:『日日見你加班,不見你拿錢回家!』」

他還是努力做,即使要趕工,仍很有要求:「批盪做到平直,瓦仔貼上去才不會突起,搖來搖去的不行,過一頭半個月就跌出來,會爆裂,到時整間屋都會裂開的。」他說。「瓦和瓦之間的縫也要對正。」泥水,也是一門專業。

工程總是在趕,這在行內是常態。「做完泥水還要給電燈,電燈做完再給水喉,你做不及,別人怎做?」阿軍說,壓力總是很大。(受訪者提供)

兩宗工程一人欠10多萬

但這門專業被輕易無視。5月工作結束,工場交給了美心做糉,他們兩個月的薪金卻一直未收到。工程涉及三重外判,其中三判稱是二判拖糧。「不斷說下星期,一時說老闆不在,後來開會,其中一個老闆說下星期會有,我們想老闆不會騙人吧,又等幾個星期,都沒有。」阿軍說。「工場都給了人做完糉,月餅都在賣了,你也沒藉口說有手尾未做好所以不出糧吧?」

5月美心工程完結後,當時未知二、三判會拖糧,阿軍和一班工友就隨他們去另一個位處中環的地盤工作,結果又被拖,單是他一人被欠的總薪金已達10數萬。阿軍如今見到月餅,多了幾分無奈:「唉,很不妥當,個個都不太開心,有些工友等開飯,有個甚至當初幫忙叫了一班人來開工,他自己先付別人人工。」

他也要靠信用卡生活,甚至「碌卡」交租,「沒辦法啊,不交租就沒地方住。」然而,他仍會苦中作樂,一時嘻嘻笑着:「幸好我親戚不多,不用送禮。」一時裝起窺看銀行簿地低一低頭,笑着說:「剛剛才再查查銀行有多少,哎,還好,還有一點。」

面對這境況,他還會說說笑,自嘲一下,但現實是即使如何工作,如果接二連三被拖糧,露宿街頭其實不遠——露宿在這沒足夠保障的世界,從來離你我不是太遠。(龔嘉盛攝)

本可高興地說:月餅工場我有份裝修!

「我個人比較樂觀。」他笑笑。從前出來社會,學歷不被承認,就入行做泥水工,沒怨天尤人,「有些人覺得做高層的是人上人,讀多幾年書,但做建築的,我也不覺得是沒文化,或者他就是喜歡做手作,不喜歡坐寫字樓,像我就寧願落地盤,自由些,不用坐定,坐定我會『恰眼瞓』。」

這些年他為這城建了不少事物,「公屋做過油麗村、藍田鯉安苑;國泰城旁邊的貨運站也做過;觀塘泳池連球場,做了3年。」他笑笑說:「有時行過都會望望——我自己有份的!」這次本來他也可以高興地和子女說:「你在吃的月餅,那工場我有份翻新呢!」如今,他卻要面對一身卡數,頻頻請假來往法庭、工會、街頭。

有工人被家人問:「又去追糧?」阿軍說還好這次工期短,「長的話真不知道怎辦。」(龔嘉盛攝)

地盤欠薪半月一宗

他笑說現在已認得二判,以後見到他會掉頭走。然而,這並不足夠——建築地盤職工總會組織幹事何天忻說,地盤欠薪的事愈來愈多,「最近一個月、半個月就一宗,愈來愈誇張。」判頭如此張狂,她說是看準了成本不大:「一來工人怕出庭做證會被針對,之後難找工,較少告上法庭;二來走法律程序起碼要半年至一年,工友等得來都餓死;三來即使起訴成功,那筆罰款往往都只是工人上庭那6、7日的人工、交通費、影印費,對判頭來說是雞毛蒜皮。」

這個不追,那個付少些,判頭就賺很多。
建築地盤職工總會組織幹事何天忻

另一方面,多重外判也是問題。「現時建築行業最少有兩個判頭,一來是大判不會熟悉所有工種,二來是有些只是做經紀角色,因此會出現三判,甚至四判、五判都很常見。」何天忻說。「分判是有需要,但是否要分這麼多?然後層層食價,工人收到的錢少,工程價又大些。」

手工是泥水工的基本技藝。走在路上,阿軍會研究起不同店舖的手工。(受訪者提供)

只可追首2月欠薪

現時《僱傭條例》列明,建造業僱員如遭直屬僱主(分判商)拖欠薪金,可要求大判以墊支方式代償工資,但以欠薪期間的首2個月工資為限。大判所支付的欠薪可被視為判頭拖欠大判的債務,可循民事錢債程序追討。

然而,此制度仍有漏洞——工友只能追討首2個月的欠薪,而行內多沒簽合約:「很多公司不想留下紀錄,因為要報稅等等。變相工友要不就不開飯,要不就要冒被拖糧的險。」何天忻說。於是和大判商議薪金代償時,金額往往與判頭當初答應的有出入。這次阿軍和一班工友原本日薪是1,200至1,800元,大判現時只答應以日薪1,550元計算,原日薪低於此數者,則按原金額支薪。餘下工資要再在勞資審裁處追討。

工人原日薪是1,800元,只付1,550元,外判商已賺了一筆。薪金應該是當初老闆說好給你多少就多少,就好像不能說外面最低工資34.5元就只給你34.5元。
建築地盤職工總會組織幹事何天忻
被逼成為「追數佬」的他們,其實只是想辛苦工作完有糧出。何天忻說,想過可否提倡政府設黑名單,「但其實判頭開間新公司就可以。」(資料圖片/梁鵬威攝)

被逼變「追數佬」 願望:「這班老友全部收到錢」

何天忻認為政府應加強罰則,並監管分判商,同時也應立法規定須簽合約,並改善只能追討首2月欠薪的機制。「現在只能提工友保障自己,簽到表要拍照,一定要打卡,如果是收支票,一定要拍下證明薪金金額。」

機制未改善前,一班工友只能繼續在被欠薪後,走上街頭。阿軍前幾天到大埔美心食品廠外示威,當時月餅正一車車運往全港——人人都在迎接中秋,而他,也想可以快樂過節:「中秋願望?這班老友全部收到錢,不用問幾時有糧出;外判的制度都要監管。」阿軍說。「這是全世界人的願望。」

裏面的裝潢,他們用汗和家庭關係換來。(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