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網尋找一位左手上有『忍』字刺青的女生！你的出租屋有攝像頭！衛生間也有！」

本月初，社媒平台小紅書上的一則尋人貼文引發公眾關注。發帖者警告，這名女性的出租屋及衛生間被人安裝隱藏攝像頭，相關偷拍內容已在網上傳播。

據《南方都市報》旗下「南都N視頻」報道，「MaskPark樹洞論壇」群組成員均為中國男性，總規模超10萬人；頻道下設至少20個細分群組，其中部分群組訂閱人數超過22萬人，主題均與色情內容緊密相關。

根據網民爆料，平台傳播內容包含在不同場合偷拍陌生女性，主動散佈前女友、現女友、妻子、女兒甚至母親的隱私照片，還包括大量陌生人隱私視頻。網傳論壇截圖顯示，不少論壇成員通過偷拍身邊的女性，獲得進群機會。

一名男性爆料者告訴《大公報》，這類平台上的偷拍手段，包括男扮女裝進女廁安裝針孔攝像頭、在鞋上裝微型攝像頭偷拍裙底等。偷拍者會使用特殊偷拍軟件，而且照片不會存儲在手機相冊內。

這名爆料人還說，有黑客稱能破解家庭監控攝像頭；如果有女生微信，可以黑進她們的相冊，尋找私密照片。這些素材隨即成為網站上明碼標價的商品。

知情者透露，由於部分私密視頻可換錢，甚至有十幾個群組專門售賣針孔攝像頭。攝像頭隱藏在香薰、水杯和插蘇等日常生活用品中，偷拍場所涵蓋公廁、地鐵、商場，甚至包括醫院超聲波檢查室，被偷拍者不只有成年女性，還有兒童。

中國版N號房

MaskPark被憤怒的中國網民稱為「中國版N號房」，將它與幾年前發生在韓國的「N號房事件」進行對比。

「N號房事件」發生於2018年至2020年間，犯罪者同樣利用Telegram平台，創建「N號房」聊天室，傳播和售賣誘騙或脅迫女性拍攝的性剝削照片和視頻。

有中國網民評論：「N號房的惡，是商業化的、可量化的；而MaskPark的惡，是彌散的、日常化的，它暗示著一種更可怕的可能性：作惡的門檻，已經低到了塵埃裡。」

此外，N號房事件曝光後，在韓國引發全民抗議，並推動相關司法改革。兩名主犯分別被判處42年和34年徒刑。而MaskPark事件雖然在中國互聯網也引發輿論震動，並有多家媒體參與報道，但至今沒有相關部門表態或採取行動。

受害者的維權困境

MaskPark事件曾在7月18日和7月23日兩度登上微博熱搜，至今仍被廣泛討論。據了解，論壇最大的群組目前已關停，但賣針孔攝像頭的群仍未封閉，許多小偷拍群也依然存在。

《新京報》引述受害者D女士說法稱，她在今年5月收到一條陌生私信，對方聲稱持有她的私密視頻和照片，並發給她一個鏈接。D女士點開鏈接，發現自己被前男友在親密接觸時偷拍的照片和視頻，被發到MaskPark樹洞論壇平台上，她的社交賬號也被對方散播。

D女士的前男友是在美國工作的加拿大籍華人。她說，知曉自己被偷拍後，就向前男友所在地警署報警，也向他任職公司的人力資源部門發送舉報郵件，但目前尚未得到回應。

更令她絕望的是，Telegram可通過調整設置，使得聊天記錄和其中的圖片視頻都無法截圖保存，取證難度更大。

北京資深法律人李玉斌告訴《大公報》，相關人員已經涉嫌傳播淫穢物品罪、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器材罪、猥褻兒童罪、侵犯公民個人信息罪等多項嚴重違法犯罪行為。不過，這類案件執法難度較大，取證存在困難。

《大河報》則引述江蘇法德東恒律師事務所郤喬慧律師分析，在這宗事件中，受害者維權面對諸多挑戰，包括論壇設在加密通訊軟件，疊加匿名機制，難以獲取用戶信息；平台服務器位於境外，但受害者多為中國公民，可能存在跨境犯罪的管轄權爭議等。

此外，許多受害女性尚不知情，部分知情者也可能因羞恥感、擔心二次傷害等心理因素，不願主動報案和維權，這也在一定程度上阻礙了案件的偵破與追責。

Telegram回應路透社詢問時說，平台服務條款明確禁止分享非自願色情內容，一經發現就會被刪除。審核員也會監控平台的公開內容並接受用戶舉報，以便每天刪除超過百萬條包括非自願色情內容的有害信息。

屢禁不止的偷拍

近年來，中國偷拍現象屢見不鮮。民宿、酒店、出租屋等場所被發現裝有針孔攝像頭的事件頻頻引發關注，但這類事件多以治安處罰了結，鮮少有人因此被入刑。

中國刑法第284條規定，非法使用竊聽、竊照專用器材，造成嚴重後果的，處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有法律專家認為，偷拍行為的嚴重程度與其對應的刑事罪名完全不匹配，現行法律中對於攝像頭所在的酒店、民宿等場所經營者的責任也不明確，令違法行為有機可乘。

全國政協委員花亞偉曾在2020年「兩會」（全國人大和政協年會）時曾建議對偷拍等行為予以刑事處罰；2022年，他則建議在刑法中增加「隱私罪」。「對偷拍等嚴重侵犯個人隱私的行為在刑罰處罰中缺位已成為我國刑法一大漏洞。」

偷拍行為屢禁不止，凸顯在相關法規缺位、平台監管不力的背景下，女性維護自身權益的困境。面對如此猖獗的犯罪行為，大部分受害者最終只得忍氣吞聲，學習自保之道。

上周在中國熱播脫口秀節目《喜劇之王單口季》上，女脫口秀演員黃一瑾就道出女性面對偷拍時的憤怒與無奈。

她說，自己一開始全副武裝，查找每一處潛在的隱藏攝像頭；但這麼做耗時費力，偷拍防不勝防，最終只得放棄抵抗，在酒店房間裡精心打扮起來：「我現在住酒店，默認房間裡就有攝像頭……如果我的隱私注定被洩露，我希望洩露的都是完美的那部分。」

本文獲《聯合早報》授權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