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發現6.94億噸稀土 影響中國稀土戰略嗎?

撰文:陸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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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一則「土耳其發現大量稀土資源儲量足以滿足全球1000年需求」的消息「炸」翻了市場和輿論。據俄羅斯衛星通訊社援引《土耳其日報》報道,位於土耳其西北部的埃斯基謝希爾省發現大量稀土資源,約含6.94億噸稀土,其儲量可滿足全球1000年的需求。

須知,土耳其並不在全球稀土主要生產國之列。而據美國地質調查局(USGS)2021年披露的報告,全球稀土儲量為1.2億噸。也就是說,土耳其新發現的稀土礦,儲量比目前全球總儲量高了近5倍。

消息一出,當日(7月5日)全球主要稀土產品價格全面下滑,金屬鐠釹、鐠釹氧化物、氧化釹、金屬釹等價格均下滑5000元/噸。

當日,質疑聲浪也很大。主要是在土耳其國內通脹超76%的背景下突然爆出的,再加上總統埃爾多安(Recep Tayyip Erdoğan)聲名不佳,是個機會主義者。而更有專業認識質疑,該消息內文的相關表述並不清晰。一是對於該礦資源量的表述並不明確,沒有清楚說明到底「6.94億噸」是儲量還是資源量;二是關於礦山的詳細訊息並無披露,更沒有說清該礦資源類型是輕稀土還是重稀土。

「中東有石油,中國有稀土」,1992年鄧小平在南方講話時提到了這一句話,事實上,中國確實處稀土壟斷地位。而如今土耳其6.94億噸稀土會不會動搖中國的稀土地位,這是在華文媒體備受討論的話題。

6.94億噸「含金量」多少?

坦率說,6.94億噸稀土礦,這麼大型的礦藏,在採礦史上是沒有的。而據美國地質調查局2021年披露的報告,全球稀土儲量為1.2億噸。中國儲量為4400萬噸,越南為2200萬噸,巴西為2100萬噸,俄羅斯為2100萬噸,四國總計佔全球儲量的86%。

稀土對於電單車、電腦、軍事設備等來說不可或缺。中國連雲港碼頭待出口的稀土礦。(VCG)

USGS所指的稀土資源,是稀土氧化物(REO),中國一般常用的稀土儲量統計口徑也都是按REO折算後的。顯然,如今這6.94億噸指的是稀土礦石,而不是提煉出來的稀土氧化物。廈門大學中國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長林伯強指,「一噸稀土礦僅可提煉出幾公斤稀土,差別是很大的。」

這裏存在統計口徑的問題。由於稀土的種類繁多,最簡單的分類就是輕稀土重稀土,不同類型的原礦品位有着比較大的差異,低的可能只有不及1%,高的能有90%。

這6.94億噸稀土礦石究竟「含金量」如何?有媒體指,「一般來講1噸稀土礦能提煉出1至4公斤的稀土,取箇中值按2.5公斤來計算,6.94億噸稀土礦中的稀土資源量也就是175萬噸」,有傳媒指「土耳其這座礦藏的稀土氧化物比例接近2%,整個礦脈的稀土氧化物儲量大概是1200萬噸」,也有傳媒指「這批稀土資源在按稀土氧化物折算後,大約相當於3800萬噸」,如果參照後者,土耳其將超越俄羅斯、巴西、越南,一躍成為全球第二稀土儲量國。

中國的「稀土陽謀」

土耳其的稀土礦產資源的種類如何、都包含哪些稀土元素,這些都還是未知數,需要進一步進行勘探和分析。但也必須正視的問題是,土耳其仍未具備掌握稀土的高純度提煉、精煉技術的條件。稀土開採需要「難度極大的金屬分離與提取技術」。

其實,為甚麼說,「中國壟斷稀土市場」?首先,確實,稀土產業是中國少數在全球佔據「壟斷地位」的礦產資源。中國之所為能是稀土「巨無霸」,不僅僅是因為中國稀土儲量居世界首位,更是因為中國目前是世界上唯一具有稀土全產業鏈的國家,所以才能對全球稀土產業鏈的某些環節有近乎絕對的主導權。

據渤海證券發布的稀土行業專題報告顯示,稀土儲量上,中國佔全球比重36.7%,遠超其他國家。稀土產量上,中國佔全球稀土總產量的60.0%,居全球第一。資源稟賦上,中國資源優於全球,表現為稀土礦種和元素齊全,其中北方輕稀土礦儲量大,易規模化開採具備成本優勢,南方中重稀土礦儲量大放射性低,易開採且經濟效益好,戰略意義重大。冶煉分離技術上,中國冶煉分離工藝領先全球,冶煉分離產量佔全球比例約90%。而且還擁有完善的上下游配套、成熟的產業鏈。稀土資源的開採、冶煉、分離和產業鏈的延伸,是一個要求資金、技術、環境、市場等各個方面都要緊密配套的系統性工程。

隨着此前中美貿易戰逐步升温,稀土這一重要的戰略資源開始引起大眾關注,美國等西方國家尤其希望擺脱對中國稀土的依賴。(Getty)

為了應對中國稀土壟斷,歐美試圖建立國內稀土供應鏈以應對這個局面。歐盟在2020年底成立了歐洲原材料聯盟(ERMA),ERMA 在其中一項報告直言:「不重新獲得對稀土價值鏈的控制權,對政治影響巨大。」ERMA 提議加快投資價值 17億歐元的稀土項目,橫跨開採、冶金和回收,目標是將歐洲磁鐵產量從每年500噸,到2030年提高至7000噸,佔歐洲需求約2成。美國國防部則與澳洲稀土公司Lynas簽署一項價值1.2億美元的協議,建造美國國內首批重稀土分離設施,以協助擺脱中國主導稀土供應鏈的情況。美國國防部官員曾表示,美國和盟國應當開採和加工更多的稀土,以確保這些軍用和民用戰略礦物能有充足的全球供應。這番評論凸顯五角大樓有着愈來愈濃厚的興趣,希望公私合作開採稀土,以反制中國在稀土生產領域的龍頭地位。

開採:環保與成本問題

事實上,稀土並不「稀有」,稀土的開採也並不存在技術性問題,關鍵問題出在環保與開採成本上。作為美國本土唯一的稀土礦,位於加州的芒廷帕斯由於環保成本過高,該礦曾於2015年宣告破產。

不同於煤炭,稀土大部分均勻地分佈在地表,其開採往往會對地表植被造成巨大的不可逆轉的破壞。每取一噸工業用稀土往往需要動用2000噸地表土,開採使用的藥物則會污染地下水源和河流;部分稀土礦還含有放射性元素。由於環保法律嚴格,基於「污染天堂效應」,此前美國等發達國家紛紛選擇關閉本土稀土礦,從外部進口。而如今重啟這些稀土礦也大都卡在了「環保」關上。

不過,恢復並非不可想象,稀土開採的恢復只是時間問題。美商務部出台了旨在推動關鍵礦產資源自給自足的61條緊急措施,而後也有國會議員也相繼炮製了「2020本土稀土議案」和「降低稀土對外依賴法案」。此外,芒廷帕斯在2018年已經開始復產。

不開採稀土一定程度上也是成本競爭的結果。但中國北方輕稀土集中在包頭,是鐵礦石開採的尾礦廢渣處理,幾乎可以不計入成本;在贛南,獨特的離子型稀土再加上贛南稀土底層是花崗岩,利用原地浸礦工藝開採,成本也比世界其他地方要低得多。

美國多家軍工巨頭企業最依賴中國的稀土。圖為美國莫利礦業開採的稀土礦原料。(VCG)

冶煉:中國提純技術一騎絕塵

對美國而言,比開採更要命的是,沒有稀土提純等深加工能力,所以剛復產的芒廷帕斯不得不把開採的稀土礦運到中國來加工。資料顯示,2019年美國稀土精礦產量26000噸,賣給中國的就達到了19353噸,佔比74%。中美貿易戰發生後,中國對芒廷帕斯礦石課以25%的報復性關稅。這讓美國礦商,也很受傷。

其實,1980年代之前,稀土分離提純核心技術一直掌握在美歐等少數幾個國家手中,當時中國是用「土」價在賣稀土,然後從國外高價購回深加工的稀土產品。扭轉這一局面的是,中國自主研發且掌握了稀土產業最關鍵的提純分離技術。

稀土17種元素中包括15種鑭系元素,化學性質極為相似,將其一一分離十分困難。「中國稀土之父」——中國科學院院士徐光憲創造性地提出「串級萃取理論」,攻克了這一世界難題,而此前國際使用上的「離子交換法」和「分級結晶法」成本高、純度低,不適合大規模工業生產。在徐光憲的帶領下,中國開始在稀土冶煉、分離提純方面佔據顯著優勢。目前,中國稀土分離技術領先國外5年至10年,專利申請數量超過全球其他國家的總額。數字顯示,2011年後,中國在稀土方面的專利申請數量迅速增加、超過世界其餘國家相關專利的總合;2011-2018年間中國稀土專利申請又增加了250%。

中國也建立了一套高效、低成本的稀土產業鏈。中國的稀土加工能力是全世界其他國家總和的5倍,因而全球大多數稀土都運到中國加工,被製成稀土金屬、合金後,再運往世界各地。

中國的生意?

當土耳其發現6.94億噸稀土,消息一經曝光,很多中方輿論表示擔心會不會動搖中國的稀土地位,但實則不僅不會,這還是一門很好的生意,更可利於稀土國家戰略。

這是因為不論如何,這6.94億噸稀土,土耳其並沒有能力自己冶煉。土耳其目前的技術差太遠了,前兩年還在找日本尋求稀土領域的合作和投資。而另一個維度坦白說,土耳其甚至都用不了這麼多稀土。

從中國的角度,有兩件事情可能發生。其一,從土耳其進口稀土。事實上,早在2018年中國就由稀土資源出口國轉變為進口國,進口了稀土4.14萬噸,位居世界第一,成為全球最大的稀土進口國。中國不缺稀土,卻在國際市場上高價購買稀土,是因為稀土是國家整體戰略的一部分。

其二,比較理想的一種可能是,中國利用技術與資本推動土耳其的稀土開發。這些年,此番操作也很常見。

美國除了稀土資源缺乏,生產能力也落後。美國唯一的稀土生產商MP Materials公司已將其所有產量從加利福尼亞州的Mountain Pass礦山運往中國,因為目前世界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沒有可用於生產其產品的煉油能力。(Getty)

2018年樂山盛和已參股了格陵蘭島對Kvanefjeld項目勘察開採;2018年,赤峰黃金以2.75億美元收購老撾礦商MMGLaos持有100%股權,擁有Sepon礦並營運管理;2019年中國有色與新加坡ISRCapital公司合作開發馬達加斯加Tantalus稀土項目;2022年,盛和資源收購澳交所Peak公司19.9%的股權經營Ngualla項目等等……

一定程度上來說,埃爾多安也是在示好,對於埃爾多安也需要一個契機,獲得更多的安全感。前段時間土耳其開放領空,讓運-20戰略運輸機將FK-3防空系統經土耳其中轉之後飛往塞爾維亞,就已經是一次示好。 現在又放出稀土消息,埃爾多安有意多納一個投名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