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觀情緒持續蔓延 中國經濟「凜冬將至」?

撰文:泉野
出版:更新:

《中國經濟步入放緩 40年飛升期恐告終》、《「對未來沒什麼期待」:在經濟困境中掙扎的中國人》、《就業形勢嚴峻 中國青年夜不能寐》、《中國的經濟危機有多可怕》……這是國際媒體連日來針對中國經濟狀況的報道,諸如此類的悲觀論調還有很多。隨着中國青年失業率高企不下、房地產龍頭企業接連暴雷、一系列政策工具兼不起實際作用之後,這樣的悲觀情緒開始加速蔓延,美國總統拜登甚至將中國經濟視作一顆「定時炸彈」。

面對這樣的境況,人們不禁要問:在改革開放40多年的狂飆突進之後,中國經濟真的「凜冬將至」了嗎?在疫情三年之後的今天,全力拼經濟的關鍵究竟是什麼?

早在今年6月,《香港01》即在《清華教授呼籲警惕打仗思維 「全力拼經濟」的關鍵是什麼?》一文中,引用了清華大學社會學系教授孫立平的觀點,指出全力拼經濟的重點在穩預期。按照孫立平的說法,「現在人們經常在講一個詞,預期。可以說,這是一個真正的癥結。預期是什麼?是對外部環境的感受和反應,是對未來的某種想象。為什麼很多人節衣縮食減少消費?為什麼一些本來很想幹事情的企業家不願做長遠的規劃和投資?是因為心裏不踏實。所以,要走出經濟疲弱的狀態,關鍵是要營造一種讓人踏實的營商環境,營造一種讓人踏實的生活環境。怎麼才能營造這樣的環境?正常、平和、穩定、明確、彈性,都是不可缺少的要素。」

2010年12月5日,清華大學教授教授孫立平出席第九屆中國企業領袖年會。(VCG)

官方也知道要營造一種讓人踏實的營商環境,所以不僅在大小會議和各種場合喊話民營企業和對外資的肯定,還接連出台了《中共中央 國務院關於促進民營經濟發展壯大的意見》、《國務院關於進一步優化外商投資環境加大吸引外商投資力度的意見》;官方也知道要營造一種讓人踏實的生活環境,所以面對民眾反映強烈的問題,涉事部門都儘可能及時回應,並不斷從「總體賬」和「長遠賬」的維度穩信心、穩預期。諸如此類的舉動,在效果層面卻並不盡如人意。

一方面,經過疫情三年的消磨,中國社會面臨很大的信任危機,尤其是公信力危機。加之官方輿論場和民間輿論場形同兩個平行時空,這進一步加劇了信任危機,並導致官方對社情民意的把握極其有限。

作為「中國通」的美國人龍安志在其著作《朱鎔基傳》中,多次談到朱鎔基所強調的對社會心理的把握。龍安志說,當他問朱鎔基總理在他做出那些重大的經濟金融決策時,在做最後決定的那些關鍵時刻,他在考慮些什麼?朱鎔基回答道,「我認為中國的改革是成功的,尤其是在1997年東南亞金融危機之後。最重要的是有強大的核心力量,這就是中國共產黨。中國的12.5億人民對黨有信心。因此,在任何艱難時期,我們的決定都能得到實行。每個人都知道,在經濟學中有社會心理學效應,也叫『羊群效應』。如果人們對你的決策失去信任,即使是正確的決定也很難實施。因此,中國目前的決策層全面估量各個方面,分析、比較,在做出政策決定之後,全黨全國人民都必須支持它的實施。如果我們擔心這個政策有缺點,今後可以調整,進一步完善。這一點給我印象最深。如果人們懷疑你的政策,即使它是對的,也很難實行,不會產生任何效果。」

龍安志。(香港01)

差不多在同一時間,朱鎔基於2002年11月在香港進行為期三天的考察訪問,期間朱鎔基出席特區政府舉行的歡迎晚宴,並在晚宴上發表講話。在講話中,朱鎔基再次談到了對社會心理和脈搏把握的重要性。「我記得1998年的時候,美國克林頓政府的副總統戈爾(其實他最近到過香港),他見我,他說:『聽說你很崇拜Mr. Greenspan(格林斯潘,時任美聯儲主席)。』我聽了,我不太高興。我說,『我很尊敬Greenspan先生,我願意向他學習,但是他在美國乾得很好,到中國來不一定幹得比我好。』」緊接着,朱鎔基表達了自己的底氣所在,「我因為在中國搞經濟半個世紀多了,50多年了!我對於中國經濟的每一個脈搏的跳動,我都還是聽得出來的。」

聽得出來每一個脈搏的跳動,才能更好的研判民心、民意,才能更好地規劃未來。當民心、民意從具象走向抽象,當「人們懷疑你的政策」,再多的刺激恐怕也很難取得實效。

另一方面,雖然疫情結束了,但社會面很多「物力隔離」並沒有徹底清除,反倒形成了某種路徑依賴,這阻礙了社會的正常化、彈性化。

武漢大學社會學教授呂德文日前在《大學之大在開放》一文中,重點談了高校自疫情以來的封閉管理情況。作為長期關注基層治理的社會學者,呂德文延續了其一貫單刀直入的風格,在開篇即寫道,「今年以來,由於國家的疫情管控已經放開,學術活動也多了起來。筆者在北京、上海、武漢、南京、天津等諸多高校集中的城市,都有學術活動。這些城市的幾乎所有高校,都還在採取封閉管理措施,每到一所高校訪問,都要預約。外面的客人可以預約進校,本地的市民卻無權出入。」

疫情結束後,中國多數高校依然保持着疫情期間的封閉管理模式。(視覺中國)

在正文中,呂德文提到,「這就造成了一個奇觀:大學已經不是市民的大學,不是城市的大學,而是少數人的大學。」「其實,問題何止於此?現如今,最嚴峻的問題是,城市和大學已經隔離了。」「這些物理隔離,隔離不僅是空間,還是人心。」「高校成了『禁地』,公共部門成了『重地』,這個城市還有何活力可言,社會還談什麼平等?」

叩問之外,呂德文還在文章最後建言獻策,「高校還是要有點社會責任感。現如今,各個高校都在強調自己的社會服務功能。各個高校還是從身邊的小事做起吧。最實在也最可行的社會服務,不是為城市產業發展轉化多少成果,為城市治理提供多少智力支持,而是開放校園,讓大學成為城市的一部分。」「大學之大,不在大樓,在大師,也在開放。城市不設防,大學要開放,人心才自由,社會才有活力。」

事實上,不只是高校延續了疫情期間的封閉管理模式,很多公共部門也在疫情之後成了嚴防死守的「重地」。最為典型的,便是天安門廣場。時下正值暑期,很多家長帶着孩子來北京旅遊,天安門廣場便是必打卡地,可現如今,天安門廣場不僅需要提前預約才能進入,而且層層加碼的安檢讓人精疲力竭,廣場四周的層層圍欄,隔絕的,同樣是人心,以及一個剛性的而非彈性的社會。

天安門附近街道的層層防護欄。(香港01)

所以當我們從上到下都在全力拼經濟時,公信力的重建、社會互信的重建,以及回歸一個彈性的、正常的社會樣態,更不容低估。因為這不僅關乎拼經濟的實際效果,也關乎我們究竟能走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