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稅戰無阻GDP飆升3% 「美國黃金時代」成色如何|點經
根據美國經濟分析局(BEA)日前發布的數據,美國國內生產總值(GDP)在4月至6月期間按年率計算增長了3%,不僅超過市場預期的2.5%,更與一季度0.5%的負增長形成鮮明對比。作為特朗普二次執政的首個完整執政季度,從經濟數據表現看呈現顯著反彈。特朗普宣佈「美國黃金時代」來臨。
但若深入剖析數據背後的驅動因素,不難發現所謂「觸底反彈」更多是統計技術調整與政策短期效應疊加的結果,而非實質性經濟改善。
美國二季度GDP如何從下降0.5%至大漲3%?這還需回溯至三個月前。當時美國公布一季度GDP數據,錄得0.5%的負增長。當時部分媒體因美國經濟出現負增長而斷言其陷入衰退。但事實上,一季度經濟收縮的根源在於貿易領域的「技術性調整」。早在特朗普4月2日正式簽署「對等關稅」法令前,全球市場已形成強烈預期,各國出口企業為規避加稅風險,紛紛在3月加速對美出貨。
美國進口商同樣出於成本考量,要求供應商提前交付訂單。這種"搶出口"與"搶進口"的雙向加速,直接推高了一季度美國的貨物進口規模。當進口額大幅攀升時,淨出口數值必然收縮,甚至可能轉為負值,從而對GDP增長產生拖累。具體數據顯示,2025年第一季度淨出口對美國GDP的貢獻率達到-4.61%,其中商品進口的負向拉動達-4.84%。同期美國3月貿易逆差創歷史新高,正是這種"搶進口"效應的直接體現。
進入二季度後,隨着「對等關稅」政策正式落地,美國對全球商品加徵關稅的舉措開始抑制進口需求。同時,由於一季度已提前儲備大量庫存,在此背景下,二季度進口規模收縮直接推動淨出口成為經濟增長的「正引擎」。數據顯示,當季淨出口對GDP的貢獻率躍升至正的4.99%,較一季度提升近9.6個百分點,其中商品進口的負向拉動轉為正向拉動超過5%。這種戲劇性轉折,本質上是政策調整引發的貿易節奏變化,而非經濟基本面的實質性改善。企業短期內無需大規模補貨,多重因素導致二季度進口額較一季度顯著回落。
從GDP維度看,雖然美國二季度GDP按月折年率反彈至3%,但實際按年增速持平於2%。自2023年三季度以來呈下行趨勢。如果從分項按年增速來看,消費、投資、政府支出均有放緩。
比如:私人投資以年化15.6%的速度下降,為新冠疫情衝擊以來最大跌幅。衡量經濟基本面實力的核心指標在二季度放緩至1.2%的年化增長率,低於一季度的1.9%,為2022年底以來的最低水平。該指標包括消費者支出和私人投資,但剔除了出口、庫存及政府支出等波動性較大的項目。聯邦政府支出和投資繼第一季度下降4.6%後,二季度又下降了3.7%。
分類別看,二季度,私人國內實際最終購買(PDFP)按月折年率繼續下降,從一季度的1.9%降至二季度的1.2%,取得2023年一季度以來新低,指向美國消費者和私人固定投資延續放緩。消費方面,二季度美國消費項按月折年率錄得1.4%,較上季度上行0.9個百分點,主因關稅政策不確定性消退後,消費信心有所修復。
但從按年增速來看,消費項按年增速回落至2.4%,指向消費仍在降温。其中,服務項是拖累按年增速下滑的主要原因。從零售增速來看,2025年6月美國零售銷售按年增速取得3.9%,4月、5月零售銷售按月增速均為負值,或反映關稅前搶消費的減弱。
實際消費支出有所走弱,5月實際消費支出按年錄得2.2%。一方面,美國實際時薪增速按年增速在1%附近波動,薪資收入增長保持穩定。但另一方面,信用卡貸款利率仍在高位,後續消費需求或有所減弱。4月以來,隨着美國與各國關稅談判的推進,不確定性有所減弱,2025年7月密歇根消費者信心指數有所回升至61.8,但仍然低於2024年年底水平,指向未來美國消費或仍將放緩。
投資方面,二季度投資項按月折年率大幅回落至-15.6%,較上季度降低39.4個百分點,主因一季度企業在關稅實施前「搶進口」囤積庫存、更換設備,而二季度該行為消退。投資項按年增速也有下降,較上季下降6.4個百分點至-0.1%。從各分項來看,非住宅項按年降低至3.2%,住宅項按年增速下行至-1.3%。其中,非住宅項下的建築項按年下降至-3.8%,反映高利率仍在抑制購房熱情,開發商信心不足,企業對於地產投資熱情不高。
同時也需要注意勞動參與率下降。6月失業率下降至4.1%,不過,勞動參與率下行至62.3%,指向永久退出勞動力市場的人數增加。6月新增非農就業人數略升至14.7萬人,分行業來看,本月政府貢獻了一半的新增就業,而私營部門新增就業從5月的13.7萬人大幅放緩至7.4萬人。堪薩斯聯儲勞動力市場綜合指數顯示,2022年8月以來,勞動力活躍水平呈現回落趨勢,且今年年初以來,動量持續錄得負值,指向勞動力市場仍在降温。
但,GDP足以讓特朗普宣告「勝利」。白宮新聞秘書萊維特(Karoline Leavitt)當日發表聲明稱:「 GDP增速超出市場預期,昨日消費者信心指數也上揚。美國人民信任特朗普總統的『美國優先』經濟議程——這項政策不斷打臉所謂的『專家』。特朗普總統減少了美國對外國商品的依賴,推動本土投資,創造了數以千計的就業崗位,兑現了『讓美國再次富裕』的承諾。數據已經說明一切,不容再找藉口——『太晚的鮑威爾』現在必須降息!」
但顯然,聯儲局7月貨幣政策會議結束,宣佈聯邦基金利率維持在4.25%—4.5%的區間不變。這是自2024年12月降息後,聯儲局連續第五次「按兵不動」。
去年底美國大選後,由於宏觀經濟趨勢尚不清晰、新一屆政府政策路徑尚不確定等因素,美國聯儲局開始進入「觀望模式」,目前已在利率決策上保持沉默了7個月。如今,聯儲選擇繼續觀望,其核心邏輯依舊是「經濟前景不確定性仍然高企」。另一個維度就是擔心關稅戰所帶來的通脹。美國勞工部數據顯示,6月CPI年率回升至2.7%,就是對此最為鮮明的印證。這一數據雖未突破警戒線,但打破了此前通脹持續回落的趨勢,足以讓聯儲局警惕起「通脹螺旋」的風險。
會議紀要顯示,多數官員認為「關稅可能對通脹產生更持久的影響」,而非短暫衝擊。當然還有就是為政策儲備預留空間。早在2008年應對次貸危機時,聯儲局就曾有過政策工具過早耗盡而出現零利率的被動局面。為避免重蹈覆轍,聯儲局更傾向於保留政策餘量。當前維持4.25%-4.5%的利率水平,意味着即便未來出現經濟衰退的跡象,還能有6-8次的降息空間可以操作。
但對於特朗普顯然是另外一番考慮。首先,當前,近37萬億美元的公共債務,已然成為一座搬不走的大山壓在特朗普的「心頭」。在「高債務+高利率」背景下,本財年美國國債利息支出已突破1.1萬億美元,佔到聯邦政府總支出比重逾14%。7月初頒佈的《大而美法案》,更是將美國政府債務上限再抬高了5萬億美元。
而降息將直接壓低新發國債的利率,例如若降息50個基點,按當前美國聯邦債務規模估算,每年可減少利息支出近2000億美元。
降息被視為激活產業投資的關鍵舉措。在今年美國關鍵經濟指標紛紛走低的背景下,特朗普很需要降息這一劑「強心針」,而低利率確實能夠起到帶動企業投資、促進民眾消費、推高股市樓市的作用。特朗普現在也是通過向聯儲局施壓,將潛在的經濟問題甩鍋給鮑威爾,將關稅引發的經濟陣痛歸咎於聯儲局的「不作為」。另外就是為了中期選舉投票。對特朗普而言,降息不僅是經濟工具,更是撬動選舉的重要槓桿。特朗普需要通過降息把經濟和民生領域的成績單搞得漂亮一些,以減輕債務壓力、對沖關稅戰帶來的負面衝擊,提振選民士氣。
特朗普與鮑威爾的公開較量愈發激烈。今次更是兩位由特朗普任命的聯儲理事鮑曼(Michelle Bowman)和沃勒(Christopher Waller) 投下反對票,主張立即降息25個基點,這是1993年以來聯儲局首次出現「雙理事異議」。而聯儲局也是一副「為捍衛央行獨立性而戰」。《華爾街日報》分析的悖論:「特朗普越是公開施壓聯儲局,反而越難達成其降息目標。」
接下來,更多的經濟數據將會公布,面對外部政治施壓以及內部政策分歧,市場將密切關注聯儲局下步政策走向。可以預見到,特朗普意圖施壓聯儲局的目標不會改變,而聯儲局試圖繼續保持政策獨立性的想法也不會變。雙方的拉鋸戰仍將繼續,我們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