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文課程改革2】廣東話從考試制度消失 Ben Sir憂「壽終正寢」

撰文:黃桂桂
出版:更新:

「學校課程檢討專責小組」(專責小組)於六月底發表中小學課程諮詢文件,建議DSE中文科刪去聆聽及/或說話卷。
從事粵語研究多年的Ben Sir(歐陽偉豪)聽到這個消息後,稍稍激動地說:「文憑試係香港嘅,如果刪咗說話,考試制度冇咗廣東話成分,咪冇咗香港特色囉!」他感嘆,香港現時是愈來愈少人說廣東話了,「係咪連最後一根稻草都要掹咗佢?」
訪問約在銅鑼灣一間餐廳進行,Ben Sir用叉在伯爵咖啡味蛋糕的尖端切下一小塊三角形,然後喫一口齋啡,在淡淡咖啡香中說着他對廣東話的堅持。
攝影:黃桂桂

(上一篇:【中文課程改革1】DSE中文刪聆聽、說話 前線老師批「行回頭路」

說話卷不是考日常對話

Ben Sir的一頭黑髮中夾雜着幾絲白髮,他今年51歲。1984年考會考,1986年高考,因此在他的讀書生涯中,沒有使用過收音機考聆聽,亦沒五個人圍在一起小組討論的記憶。

不過他一直置身教育界,深明每一次教育改革對學子帶來的影響。所以他一聽說專責小組的諮詢文件提出中文科刪去聆聽及/或說話卷便直搖頭:「說話卷有個人短講(首輪發言)及小組討論,考的不只是日常對話,而是如何應對、即時反應,當中的技巧是十分重要的。」

Ben Sir認為,說話卷考的不只是「說話」本身,而是更高層次的會話,包括如何應對、得體、即時反應等,與在餐廳跟聊天不同。
社會變得複雜,對學生的要求自然愈來愈高,這個時候刪去聆聽及說話卷,是一個倒退。當社會進步,而考試制度不能配合社會發展,便會落伍。
Ben Sir

說話存在的必要:社會變得複雜了

然而,Ben Sir讀書的年代,公開考試不考說話,為何現在要考說話呢?Ben Sir不假思索地回答:「因為社會變得複雜了。」他解釋,「以前的教育制度,只要求學生做一個書呆子,你背到書,可以做政府工就可以,不要求你有很強的溝通及應變能力;然而,現在是一個媒體發達的年代,個人表達變得愈來愈重要,口語表達能力是投身社會必不可少的技能。」

他舉記者作為例子,在那個只有電視及報紙的時代,記者的文字表達能力比語言表達能力來得重要,但近年網媒興起,記者需要上鏡、直播、旁述,通通都少不了說話。「社會變得複雜,對學生的要求自然愈來愈高,這個時候刪去聆聽及說話卷,是一個倒退。當社會進步,而考試制度不能配合社會發展,便會落伍。」

Ben Sir未曾考過聆聽及說話,但他認為,隨着社會愈來愈複雜,口語訓練變得矜貴。

科技進步 口語訓練變得矜貴

從事粵語研究多年,Ben Sir認為,香港年輕人的口語溝通能力每況愈下。「一些簡單的句子,年輕人都不能夠一兩句話表達出來,要思索良久。」他說,是科技進步使人與人之間少了溝通。「我們都試過一班人約出來吃飯,結果所有人都低頭按手機。」一些本應嘈吵的場合都被按下消音鍵,有的只是手機傳來訊息的「叮叮」聲。

最近Ben Sir開始接觸網上討論區「連登」,他常驚嘆「連登仔」的思維能力之強。「連登仔啲對答好好笑,好有紋有路。但若然要佢哋同人面對面咁講返同一番說話,可能未必講咁好,咁快整理到思維。」在這個Siri會說話的時代,人類的口語訓練顯得愈來愈矜貴。

諮詢文件提到,由於中文為大部分香港學生的母語,故建議刪去聆聽及/或說話卷。Ben Sir卻說,現時香港年輕人的口語能力愈來愈弱。
證明香港下一代的確少咗講廣東話,少咗人講,呢個語言就會『壽終正寢』,成個語言要被逼『撤回』,然後慢慢死去。
Ben Sir

憂廣東話「壽終正寢」

然而香港面對的,不只是廣東話口語能力下降的問題,甚至是廣東話存亡的問題。Ben Sir語露凝重說:「現時不少學校都實施普教中,而聆聽及說話兩份卷是整個考試制度內唯一使用廣東話的試卷,若然刪去這兩份卷,則學生整個讀書生涯,都可以沒有廣東話。」

他說,不久前他在銅鑼灣一間快餐店用餐時,坐他旁邊的中學生一邊低頭玩遊戲,一邊說普通話,這使他十分詫異:「呢度係銅鑼灣唔係北區!」他無奈笑言,這大概要歸咎於普教中的「成功」。說完他馬上收起笑臉,說:「證明香港下一代的確少咗講廣東話,少咗人講,呢個語言就會『壽終正寢』,成個語言要被逼『撤回』,然後慢慢死去。」

香港中學文憑試卷三聆聽及綜合考核,以及卷四說話卷,均可選擇以普通話應考。翻查資料,今屆(2019年)文憑試以普通話應考人數達2016人,佔整體的4%,創歷年新高,比去年的1463人多逾500人,更較2012年首屆文憑試多約1.5倍。

Ben Sir擔憂在「普教中」浪潮之下,廣東話遲早會「壽終正寢」。

「廣東話是一個非常細微的語言」

作為土生土長的香港人,又從事廣東話研究多年,Ben Sir不忍目睹廣東話的消逝。他輕輕抿了一口齋啡,放下那藍色印花杯子時,右手碰到桌子邊緣,他靈機一觸,便與記者上了一堂廣東話課:「廣東話真係一個非常細微嘅語言!你睇,我用手『un2』一『un2』張檯,同頂一頂、撞一撞、擁[ung2]一擁[ung2]有咩分別?『un2』係暗中用力,人哋睇唔到,想逃避CCTV就要『un2』人,唔可以頂、撞、擁[ung2]。英文同普通話都冇分到咁細。」

他用輕輕揩一揩右手手臂上的桌邊印,又說:「嗱,『揩』、『掂』同『摸』又係三個唔同意思嘅動詞。『揩』係輕輕力,會離開,好似飄過咁,小範圍嘅;但『摸』就比較大範圍,力度比『揩』大啲……」

Ben Sir說:「香港中學文憑試是香港的,如果沒有廣東話成分,豈不是沒有了香港特色?那為甚麼要考香港文憑試?大家一齊回大陸考高考算了!」
廣東話係我哋文化嘅一部分,係香港人以至社會組成嘅一部分,係我哋嘅根。如果我哋唔藉着教育制度將廣東話滲進下一代嘅身體內,已經再冇其他方法可以滲了。
Ben Sir

香港容不下廣東話文化?

Ben Sir認為,在這個「考試主導」的制度下,只要仍保留聆聽及說話兩份卷,便是為這個如此細微的語言爭取了一息尚存之氣。「有學校中一至中三用普教中,中四至中六則用粵教中,原因係要面對公開考試嘅說話卷。」

他用叉切下一塊伯爵咖啡味蛋糕,放進口裡,吞下,說:「香港整個教育制度是很功能性的。我曾想過,在香港的教育制度之下,即使沒有廣東話亦能繼續運作,整個制度不會倒下。問題是,我們需要保留自己的語言,不能從功能性的角度看。否則,蛋糕就不會有伯爵咖啡味。」

「廣東話係我哋文化嘅一部分,係香港人以至社會組成嘅一部分,係我哋嘅根。如果我哋唔藉着教育制度將廣東話滲進下一代嘅身體內,已經再冇其他方法可以滲了。」如果香港是一片沙漠,廣東話便是僅餘的一根草。Ben Sir嘆了口氣:「所以如果連最後呢一根稻草都掹咗佢,香港係咪再容不下廣東話文化?」

Ben Sir形容現時教育制度內的廣東話元素是「最後一根稻草」,希望政府「唔好搞佢啦,由佢啦!」

(公眾人士如對諮詢文件的初步建議有任何看法、意見及建議,需於2019年9月16日或之前,以郵寄、電郵或傳真方式把書面意見交予專責小組秘書處。)

(專責小組提出刪去中文聆聽及/說話卷的其中一個原因是學生壓力太大,那麼現在中學生的壓力有多大?下一篇有應屆文憑試考生談談她高中三年那段只有白紙黑字陪伴的時光。)